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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麻雷子,安心养伤。老猪,你叫几个兄弟轮流照看。我刚到家,屁股还没落坐儿呢,得赶紧回去。喔,说到这儿。我得多说几句,大伙儿年纪都不小了,也晃荡不了一辈子。能找事儿的。就找个事儿安顿下来;找不着事儿的,暂时也别出去瞎混。最近风头紧。毕竟咱们这些顽主,也不能玩一辈子。”
薛向难得以这般严肃地面孔说话,因着话题起的沉重,众人又都是年轻爱闹的小子,猛地一听薛向这话,竟有交待后事儿的意思,心中纳闷之极。齐齐朝薛向看去。
“三哥,是不是上面又要整顿,没事儿呀,咱哥们儿在家窝一段时间。风声过了,再出来蹦达,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不怕。”李学明隐在人堆里,一直没和薛向接上嘴。这会儿,见大伙儿沉默,抢了空当发言。
薛向摆手,笑笑:“不是上面要整顿,只是说四九城现下闹腾得厉害。没见那帮老头子都被逼得跟咱抢食儿了。再说,大伙儿也不能靠佛爷过一辈子。我看该念书的还得念,这回高考没考上的下回再来,能进厂的进厂,能当兵的当兵,都赶紧寻摸门路。毕竟,四九城不可能永远这么闹腾,咱兄弟这些年虽说没做下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可溜门撬锁,小偷小摸,怕是也没少干吧?当然,那都是生计所迫,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就不提了。但是,保不齐哪天就有人心野了,胆儿毛了,一个不好,葬送的就不是哪一个人,而是咱们这一串…..”
陈佛生插道:“大不了咱们通知下去,叫弟兄们注意点儿,闹不出多大乱子的,我看四九城太平得狠,还有人敢惹咱爷们儿么?就是公安来了也不怕,也不看咱身后站的都是谁。”陈佛生正在顽主圈中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散伙儿。
薛向最怕的就是这帮顽主这般思想,看看眼前站着的,就没一个平民子弟,聚合在一起,当然是威风无敌。可这威风又能持续多久,六年后的治安大整顿,可谓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就是总司令的孙子,如此根正苗红,也未能脱劫,就凭自己这帮人还能逆势而为不成?若现在还不知回改,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
薛向也不搭话,直拿眼睛凝视着陈佛生,看得后者骨子里发寒,结巴道:“嘿嘿,三哥,我也就这么一说,不闹腾就不闹腾了呗,反正这回我也被老头子逼着参加了回高考,估计也没时间闹腾了。”陈佛生说着话,眼珠子却滴溜直转,任谁也知道他是言不由衷。就他这少爷脾气,上学了还能作好好学生,认真读书不成?一准儿还得闹腾。
薛向摆摆手:“或许我刚才说得重了,大伙儿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没让大伙儿不玩不闹,咱们又不是成组织的犯罪团伙儿,用不着这般忌讳。只是说持刀拿棒,成群结伙的,就不必要了,该玩儿的还是玩儿。”
一听薛向是这个意思,众人暗中舒了口气。当然,也有不满的,想着集结一帮兄弟g四九城,寻些来钱快的门道儿,见薛向不领头了,自然也不会收手回缩,暗自打着另起炉灶的主意。
却说薛向今天算是吐露心声了,该说的都说了,相信马上也会传播开去。从今往后,他自问就不是顽主圈的一份子。当然,今天这番言行,又不是江湖大哥的金盆洗手,从此不问江湖事。只不过是薛向对自己、对众人的散伙宣言,能有多少实际约束力,他心中同样没底。毕竟他也不知道郝运来之流,求上门来,能不能忍得住闭门不纳。
气氛已沉,话自不长,众人又在雷小天病房嚼了会儿零嘴儿,便各自散去。就连陈佛生一伙儿张罗着给薛向接风,也被薛向给婉拒了,说春节再聚。
薛向本来打算,这个下午就去医院寻柳莺儿的,这一耽搁,只好明天再续。
出得医院,还不到五点,可天色已暗,半天的乌云层层叠叠,如盘卷的黑布一般,沉得似乎这天空快要托不住,压在半空里,要掉下来一般。天上又飞飞扬扬地飘了好一阵雪花,将本已齐踝的雪地,又增厚几分。薛向拉着小晚踏雪而行,刚转过墙角,便觉晚风如刀,割在人脸上,刺拉拉的疼。
“小晚。给,围上。”薛向取下脖子里的羊毛围巾,递了过去。忽地想起,这好像是柳眉织的那条。募得,又想起了柳莺儿,心中忽有几分惭愧。
“我不冷。”小晚推了推,她今天穿着一件粉红的呢子大衣,将苗条的身段裹得婀娜多姿,既漂亮又清纯,可怎么看。也显单薄。
“傻丫头,跟大哥还客气。”薛向不由分说地替她围了上去,在后颈处小心地打了个结,打趣道:“我家小晚是到了爱美的年纪。可也不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呀。”
“哪有!”小晚扬起粉拳轻轻捶了薛向一下,被薛向一句俏皮话说中心思,玉脸飞红,刚要说话。忽地感觉到脖颈处的围巾还残余着大哥的温度,只觉这呼呼的热,一直从脖子里热到心里。
兄妹二人到得军区大院时,天色几乎全黑了,却是无须放眼辨路。因为这古都的冬天。白天是纯白的,一到这夜里,或万家灯火,或皎月清辉,照得这纯白溢彩流光,显目耀眼。
到得家门,薛向拉住小晚,轻声道:“你先进去,看大姐在不在家,若是在家,你寻个由头出来告我,若是不在,你在院里招呼一声,我就进来。”
薛某人下午狠狠得罪了大魔头,这会儿自然心有余悸。其实,天这么晚了,薛林又能去哪儿,一准儿在家,哪里用得着派出尖兵哨探。只不过是薛某人抱着万一的想法,若是大魔头不在,便赶紧寻摸点儿吃的,吃完,锁门,睡觉。
果然,一分钟过去了,院里没有声息。这会儿,薛向料定大姐必然在家,说不定一应搓板、笤帚等家什已经备齐了,当堂等着自己呢。又过去三分钟了,小晚还没动静儿,看来是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薛向抱膝蹲在门槛上,思谋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可思来想去,也不得其门而入,毕竟进房必定要穿堂而过,大姐一准儿守在堂屋,哪里混赖得过。
薛向正想得头痛,忽地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大哥,快跑”,谁知尚不及反应,大衣领口便被收紧了,抬眼看去,不是柳眉倒竖、杏眼射寒的大姐又是何人。
“大哥,对不起,叫大姐识破了。”小晚扒在门边,低头糯语。
“行啊,老三,先前敢跟大姐动手了,这会儿,又学会给大姐耍簧了,还拉着小晚一起做戏,你可真行!”薛林右手扯住薛向的大衣领口,攥得紧紧地,左手持着一把新扎的翠竹扫帚,比比划划,声势骇人。
薛向却不答话,不住地耸动鼻子猛嗅,忽道:“好香啊,一定是山药炖排骨,还是老姐心疼我,知道我这一路奔波劳累,得进补!”
薛林刚要出声喝叱,顺带举帚攻击,薛向又急道:“就老姐这手艺,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有福气,娶到手哟。不过,到时新姐夫上门儿,我一准儿得问他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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