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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半月,山海关,大帅府,张陆离盘膝坐在书房的炕上,炕上摆着一个小桌子,窗开的很大,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整个屋子亮堂堂。
张陆离六十七岁,一辈子的征战,一副铁打般的身子骨早已经不堪重负,明伤暗疾不计其数,可是这个身材消瘦,头发花白稀疏,皱纹横生的老人,依然坐的笔直,举手投足,威严可畏,气势逼人。
张陆离眼睛离开手里的书信,扭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院子长着一棵老槐树,老槐树树干粗壮坚韧,弯曲虬结,苍老粗糙的树皮,像极了一个年迈的老军人,懒得收拾自己斑驳的累累伤痕。
老槐树的枝叶并不茂盛,阳春三月才过,也不过是零零星星的冒出几点绿叶,却不给人以悲凉的感觉,反而是一种随性的态度。
就像现在的张陆离。
张陆离看着这棵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槐树,无声的笑了笑,扭过头来,望着手里的信纸发呆。
纸上的字写的真丑,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看的费劲,偏偏又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张纸。信是王铁头写的,能让王铁头这个提笔比绣花还难的老家伙亲笔写封好几张纸的信,只能说明,这封信里要表达的事件的重要性。
盛光城,山北城,泰平城发生的事情,早就传到张陆离的耳朵里,他知道,其他的几座城,肯定也收到消息,新的安北将军,骁骑将军,下手很辣,所过之处,人头滚滚,这凶名早就威赫四方。
王铁头通篇说的都是望都城,白定平。张陆离知道这里面的曲折勾连,原本这样涉及到民政民生的事,张陆离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身为戍边大将,手里握着几十万兵马,本就是一些人重点防范的对象,自己更要慎言慎行,免得落人口实。
可是,想起白定平,张陆离就一筹莫展。
白定平并不是狡猾狡诈之人,相反,这个张陆离的义子,就是一个特别简单一条筋的汉子,为人义子当先,打仗身先士卒,奖赏与众人平分,有肉一起吃肉,没肉一起咽糠,身为北疆四大将,他从来就没有任何追求享受的觉悟,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个铁憨憨,偏偏就这家伙,没心没肺,人缘倒是好的不行。
只是四十一岁,娶了一个望都城黄鹤那个二十来岁还没有嫁出去的女儿,那女子也争气,三年给白定平生了两个儿子,这下可好,白定平就此被黄家拿捏的死死的,黄家更借助了他的名声,骄横跋扈,为所欲为。如今五年时间不到,黄家几乎成了望都城最大的地主。
白定平眼里,那给他带来两个儿子的女子,就是他的天。
朝廷清量土地,清查人口的圣意早已经传达到各城各境,偏偏还有不少人以为小皇帝依然像以前的先皇一样,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造造声势而已,聪明人为了自保,开始处理手里的土地,胆子大一点的,捏着田契观望事态进展,偏偏黄鹤一家,反而大肆借此机会,收购大量良田,顶风而上。
要知道,在北方各城,望都城和北辰两境的土地最为肥沃,撒一把种子,不需要多么照顾,秋来也能收获不小。
而有人统计过说,黄鹤一家,至少占据了望都城境内一成的土地。这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大数字。黄鹤的儿子,有功名在身,他名下的土地,是可以不用交粮税的。而现在,黄家是望都城最大的粮商,最大的地主。
毫无疑问,这也是孙燚这一次奉旨巡狩,必然要针对的目标。
张陆离和王铁头都知道,这里,一定要有一方让步。
张陆离并不清楚孙燚的行事风格,也只是道听旁说而已,王铁头的第一次的来信说的再详细,那也只是文字而已,并不能留下深刻印象,但是这一次,他在山北城一口气杀了三十多名官员,其中三个三品,七八个四品,这已经足够让张陆离警醒了。
张陆离对孙燚的做法极为欣赏,当兵的,就是应该有这种不畏强权的羁绊,杀伐果断的性格。难怪,王铁头会这么推崇他,甚至流露出将来北疆戍边的大任,会交到他的手上。
可是现在,就是当下,平武军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能抵达望都城,到时候和黄家一碰,白定平夹在中间,如何自处,就他那个铁憨憨的性子,谁动了他的儿子,他的媳妇,他的媳妇一家,那除了你死我活之外,张陆离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白定平可是镇守北疆第一关镇北口的守将,手里两万部下,那都是同甘共苦多少年的情谊,若是白定平气急,一声吆喝,那两万人肯定想都不带想的就会跟他走。前方是生是死,不会有人考虑。
这怎么办才好。张陆离莫名其妙的居然生起闷气来,都怪自己当年喝多了酒,误了事,当时怎么就找了黄鹤这么一家子做了亲家呢。
可是当年黄鹤那个老东西,斯文儒雅,怎么一副好皮囊内,藏着这么黑的一颗心。对了,还有那个大舅子黄山松,那才是坏透顶的家伙。
幕僚高邦玮抱着一个纸包,烤红薯的香甜味道:“发什么呆呢,这么好的太阳,也不出去晒晒。吃吗?甜心的。”
:“给我半个。”张陆离伸出手,接过高邦玮掰开一半的地瓜,地瓜很烫,他两只手互换着倒来倒去。
高邦玮侧着身子,看了眼张陆离面前的那封信:“王大人又来信了?每次看见他的字,我都恨不得自己眼瞎了。”
:“所以你只能是个动动嘴皮子的书生,他是个提着刀从镇北口杀到葫芦口,身上十几道伤,兀自叫嚣不休的军汉。”张陆离轻轻叼了了一口地瓜。
高邦玮不在乎张陆离的取笑,对他来说,细皮嫩肉的,刚烤好的地瓜实在有些烫的拿不住,放在桌子上,问道:“又是啥事?写这么厚一叠?”
:“哎呀”张陆离瞬间没了胃口,将地瓜在手里倒来倒去的也没再吃一口:“还不是望都城黄鹤那个老东西。”
:“你准备怎么劝白定平那个莽汉?他那两个儿子,可是他的命根子,真要是他媳妇儿说一嘴,我都怕白定平会带着人马杀回望都城去。”
:“那个叫孙燚的安北将军,好像也不是什么善茬,还有那个骁骑将军,叫李。。李燕?那家伙,那家伙本来好像没有什么名气的,在泰平城举着天子剑,一口气屠了十几个朝廷大员,名声大振,风头直追孙燚。”
:“那两家伙穿一条裤子的。你忘了之前的战报?那个李砚,七天时间从平武城赶到舞阳城,在舞阳城外和黑甲骑干了一仗?
八千临时混合的的骑兵,干翻了一万五黑甲骑?杀敌七八千,最后手下留情,放走了另外一半的黑甲骑?听说搞的现在黑甲骑几乎要解散了。
都不是善茬啊。”
张陆离感慨万千,朝廷把这群家伙弄来北疆,以后和我们边军之间想要和睦相处,且有的摩擦呢。”
高邦玮无语的拿起烤地瓜:“那你还不赶紧的想办法?白定平千万不能扯进这事端里去,否则,否则我怕你都保不住白定平。毕竟,这是陛下的安排,也是王大人,黄大人的安排。”
:“我这不是在愁吗?上次我就给黄鹤去了信,告诉他要尽早处理手里的田地,结果人家回信说山人自有妙计,不劳我操心。。。这姓黄的,就该死!”张陆离低垂的眼睛突然翻起来,凌厉杀机,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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