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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朝廷旨意,说弋阳兵力不足,令我从广昌调拨三千兵马协防,这不,我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有劳淳于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今晚我在府衙做东,算是给淳于兄洗尘,几位务必作陪——淳于大人切勿推辞,何况这三千人马登记造册也不是一两天能办完的事,先权且休息几日,不妨事的。”慕流云放下手里的敕书,满面春风。
不知是虚情还是假意,总之他一脸的逢迎,似乎全然不明白淳于孚此来的用意——不过陈驰明白,变数来了,所谓调兵协防,不过是让淳于孚领兵前来的借口。
望月楼已经关门大吉,弋阳城里再没有那么恢弘的酒楼。
有的人吃饭是为了吃饱,而有的人吃的是意境和风雅。所以宴席只能办在了折桂楼——厨子是原来望月楼顶尖的大师傅,如今却也只能跑大棚为生。
中秋已过,月亮已经不大可能再展现它的圆润,而淡黄色的光却依然明亮,今天没有乌云蔽日,只有清风送爽,遥远的江面上繁星点点宛如银河倒垂。
“果然不愧是扬州十景之一,在此倚栏眺望,倒真是让人有江山尽入胸怀之感。”淳于孚手扶栏杆极目远眺,出身高贵的他眼中自然没有脚下的满目疮痍,只有远处的江山如画。
“淳于大人年少有为满怀壮志,不如就此赋诗一首,以助酒兴如何?”慕流云的话中颇有讥讽之意,脸上却是十分的敬仰之色。
“哎,慕大人面前,下官哪里敢班门弄斧,十几年前......”淳于孚倒是真的仰慕有加,毕竟二十几岁的探花自古至今也寥寥无几,可惜,这是慕流云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尤其不愿被淳于家的人提起。
“呃,淳于大人,不要扫了大家的雅兴——既然慕大人提议,那我们就客随主便可好?”丘禾拦住话头,他心中颇为不屑这个官宦子弟——若非出身显赫,他哪有能力做到今天的地位?
“嗯~那我就抛砖引玉,慕大人,您多指正......清风荡洗五十州,一水岚江万里游,掣引千帆争破浪,南天纵马......带吴钩!”诗文一般至极,可神态倒是摆足了风流千古的样子。
“好诗!好诗!当浮一大白!来淳于兄,为此诗,为你戡乱定国的豪情,你我今日只论才情,不论名爵,干!”慕流云端起两只雕金牙尊,一只递给淳于孚,然后自己端起另一只颇为豪气地一饮而尽。
陈驰感觉非常尴尬,不是因为淳于孚半通不通的诗文,而是因为慕流云拙劣的演技——自幼长于深宫的他对于逢迎拍马自然是得心应手,奉承自然要投其所好,但过犹不及,如此明显的溢美之词,这位慕大人的表现实在难堪上乘。
但淳于孚似乎颇有知音之感,端起酒樽一脸得相见恨晚,接着也是如岚江倒灌一般点滴不剩——众人不禁叹息,这世家子虽身处官场多年,却依然是带着一身酸腐气。
酒过三巡,淳于孚的拘谨彻底被杯中酒冲进了岚江。
他今年二十三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可世家子弟的出身让他少历风霜——此时此刻的他在陈驰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只虎狼群里的小羊,最可笑的是这只羊竟然还撒着欢地和环伺的虎狼们推杯换盏。
“慕兄,不瞒你说,小弟......对你之前......之前诈死......定弋阳简直佩服得,五体,五体投地,田乾那个阉......啊,对不住对不住,忘了......几位公公在~嗝~,自罚一杯......自罚......一杯。”他已经彻底开始语无伦次,再次端起一尊酒,却有一半都倒进了领口,然后整个人便趴下昏昏睡去。
毫无疑问,他喝醉了。
“这......哎,几位别介意,没想到这淳于大人如此不胜酒力,要不今天先到此为止,下官先送淳于大人回去驿馆?”慕流云面露尴尬之色,忙掺起淳于孚起身准备离去。
“大人不必介怀,这淳于大人么,下官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正好天色已晚,一起回去吧。”丘禾走上前去架起了另一只胳膊,两人一起抬起了烂醉如泥的淳于孚。
陈驰三人紧随其后,他紧紧盯着慕流云的背影,目光笼罩他周身的要害——机会难得,他觉得此时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只要慕流云再往前走三步,那个拐角将是最好的狙杀地点——靠前半个身位的丘禾可以封死下楼的退路,而他们三个分别攻向对方的肋下和腰眼,即便慕流云身手再矫捷也避无可避。
至于淳于孚,即便被抓做人质,也只能挡住丘禾或者他们的其中一方——更何况他的死活并不在陈驰的考虑范围之内。
还有一步。
陈驰凝神蓄势,右手屈指成爪,左手立掌如刀,只要慕流云再往前两尺,便誓要他血溅五步。
可就在他动手的一刹那,本应该在他身后的乌瀚思却突然挡在了他和慕流云之间,聂羽襄跟上来,像是酒醉立足未稳一样忽然打了个趔趄,顺势靠在他耳边轻声道,
“别乱来,你现在动手,我们都得死在这!”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但无比清晰,不容违逆。
一言惊醒梦中人,陈驰立刻收敛杀机——也许是因为酒气和急躁,他此时屏息凝神才发现似乎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始终围绕着他们,那股气息好像来自他们的后方,那个从刚才开始就站在慕流云身边一言不发的人。
慕清平。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四个!“陈驰还是不死心,恨声对聂羽襄道。
“......你再仔细看看,这楼上楼上下,包括刚才上菜倒酒的小厮杂役......”乌瀚思没有回头,但话显然是说给陈驰听的。
顺着乌瀚思指示的方向扫视了一圈,陈驰这才发现那些仆役看似凌乱随意的站位实则井然有序——如果配上一把强弓,每一点都是避无可避的绝杀。
本来这些下人都很恭敬得目送着他们离开,但经乌瀚思提点,陈驰却骤然感觉他们每一个的眼中都迸射着凶光——不久之前还其乐融融的折桂楼,瞬间变得杀机四伏。
“大概八年前,北疆漠赫人犯边,慕流云当时驻守摩云关,据说他只带了数十人就逼退了漠赫两千骑兵——那些人不光骑术箭法出神入化,行踪更是诡秘难寻,上报的表章里只有一个名字,锋镝营。”东观书库不光藏有古籍,更是史官著书立传之地,久居于此的聂羽襄堪称博古通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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