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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他叫沈稷,正是微臣月前才招募于麾下的新兵。”沈稷一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低着头如同一尊雕塑。
“新兵?区区一个新兵就能从两千多人之中脱颖而出得你垂青,想必定是有过人之处吧?”季炀明浅酌一口杯中酒,缓缓说出了一句令沈稷惊讶不已的话——弋阳锋镝之数连当地人都难已知悉,千里之外的天子居然了如指掌。
“臣知罪,求陛下降罪!”慕流云再次跪倒伏地叩首,惊慌和恐惧都恰到好处。
“罢了,朕若是有心治罪,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来这里么?平身吧~”天子微微一笑,终于侧目看了看跪着的两人,饶有兴趣地盯着沈稷脸上的金鹰端详了好一阵才继续说道,“你知道朕今天为何叫你来,朕也知道你心中所想——妾嬖于内廷,臣凌于宫室,宵小贼于内,寇仇窥于边,谄谗阿谀之辈充塞于殿陛,是以万民倒悬社稷累卵......好一篇《五蠹论》,时至今日,朕每每想起依旧不寒而栗。”
“陛下......”慕流云难掩惊讶之色——他此文做于十年之前,而当年天子应该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没错,当年爱卿初做此文时,朕便将之默记于心......朕曾发过誓,终有一日要让你这样的俊才得以一展抱负——若朝野皆是淳于孚或者余镇同那样的庸才,这社稷何止危如累卵!”
“陛下......圣明!”慕流云再次屈膝叩拜,而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有些感动以至于肩头不住地颤抖。
“坐吧,过犹不及,再如此便显得假了——言归正传,朕要你扩充锋镝以制衡先登,需要多久?”
“一年募齐,三年成军!”
“朕一共只能给你两年——两年之后,朕要看到一支逐风掣电战无不胜的轻骑!”
“臣必不辱命!”
“很好,朕相信你言出必行——不过,朕还需要考教一下他们的实力,毕竟那些先登可是个个以一当十。”
“你是叫沈稷对吧?看到下面那个人了么?他叫乌瀚思,是宫中的第一高手,这亭子距离他大概两百多步,虽然稍显远了些,不过你占了居高临下之利——朕要你就在这里开弓,若是射中他,朕便下旨授予锋镝营征募之权......若你一箭不中,那么他便会回敬一招,届时你若挡得住便一切如旧,若是挡不住......”
“草民沈稷遵旨!”
“白身?好!射中了,朕立即授你官职!”季炀明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忧心忡忡的慕流云。
沈稷双手接过聂羽襄递过来的雕弓羽箭——弓身非铁非木,色泽黝黑发亮,质地却如金玉一般触手生寒;弓弦也如墨染一般暗沉,但细看之下却如有点点星光布洒其中,摸起来柔韧的动物筋腱之中隐隐裹挟着丝丝缕缕金属的锋芒,沈稷暗运臂力,一拉之下立时惊觉此弓之硬远胜于锋镝营常用的三石。
“弓臂乃是海外灵犀角所制,再以鹿筋绞缠乌金线做成弓弦,不多不少正好五石——两百步的射程,它足以胜任。”聂羽襄的一颦一笑令人难以置信他也曾是男儿身——沈稷无意中碰到了其修长莹润的指尖,他便急忙抽回双手,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初识风月的窈窕闺秀。
“沈稷,还不向陛下谢罪——陛下,锋镝所用之弓皆为三石,而且他初入锋镝连开三石弓都勉强,这把九霄云霆实在是......”久经沙场的慕流云怎么会不知道九霄云霆弓的威名——它曾是震慑幽并冀凉四州的神兵,昔日单骑夺臧城的名将李沉渊便是因持此弓走马城下一箭射死了守将而名扬天下。
“怎么,慕爱卿怕折了面子?”季炀明微微一笑,将手中水晶樽递给侍候在侧的聂羽襄,起身从眉头紧蹙的沈稷手中接过九霄云霆弓,接着脸色陡然一变,“开!”
霎时间,弓开如满月。
“朕自问只能开弓却无能中的——俗话说神兵予烈士,宝马配英雄,你若是能射中亭下之人,这神兵便归你了!”他缓缓放松弓弦,然后随手扔给了沈稷,又从聂羽襄手中接过水晶樽将仅剩的美酒一饮而尽,“朕决不食言!”
“谢主隆恩!”
沈稷这次不再犹豫,他缓缓拉开了弓又缓缓合上,亭中包括慕流云在内无不咋舌——若要以爆发力来开五石弓,对于任何一个武夫来说或许都不是那么不可思议,但要以缓劲开弓,却非常人力所能及。
“请陛下赐箭。”
“沈稷!不得无礼!”慕流云厉声呵斥道,不是因为怕他失手以致扩军之事成为泡影,而是担心他若真的冒犯天威射出这一箭,他的小命也就到头了——毕竟假山下的乌瀚思是天子最倚重的近臣之一。
“无妨无妨,慕爱卿多虑了,朕有言在先,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论罪——羽襄,赐箭!”
令旗一挥,再无转圜的余地,此刻起生死由命。
山下,乌瀚思负手立于桥上,两眼毫不避讳地紧盯着亭中的箭手;山上,沈稷弓如满月,三棱箭簇直指乌瀚思的肩井穴,两人相距数十丈,互相之间本应难以辨认分毫——偏偏在二人眼中对方都是纤毫毕现,犹如近在咫尺。
沈稷缓缓闭上双眼,即便是五石弓,要在这个距离上保持精准也实非易事,更何况他前一次开弓已经几乎耗尽了气力。
他强行稳住自己已经开始颤抖的手,呼吸吐纳之间调整着两臂的每一分肌肉,虽然目不能视,但心却通明——漆黑的灵台之中先是射出一线曙光,接着刹那间混沌便化作浩瀚星河,流离无依的阴影渐渐汇聚于他面前,缓缓地凝聚成一个人形峨冠博带负手而立,不是乌瀚思又是谁?
再睁开眼的同时,劲风夹杂着宛如哭嚎的鸣啸破空而去。
箭势如蛟出海又似虬翻江,席卷着暴烈的风云弥漫着无边的血腥直奔乌瀚思右肩——那里曾在几天前被段归重伤。
近百丈之远却不过区区一息之间,转眼箭簇便已刺破乌瀚思的衣衫直抵肌肤——只是再难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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