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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昼山灼热的夏天。
世纪初的南方都市里,地铁才通了一条线,城中林立的高楼却不少。
霓虹探照灯、路边随处可见的电话亭、大街小巷贩卖的报纸。
繁华与败落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里并行着。
还没来得及开发的城市边缘,立着建了一半的几幢烂尾楼——售楼大厅早已关门大吉,牌匾上书写着几个阔气的大字,“裕和花园”。
废弃工地里,泥泞的坑中积满了昨夜那场暴雨。
围墙下不远处,一位相貌格外出色的男人梳着背头,行动间满身酒气扑鼻。
他嘴里叼着根烟,伸手指了指那片废弃工地,弯下腰藏起脸上的躁郁,耐着性子地对身前的少年说:“看到没,这是爸爸承包的工地,现在资金链断了,房子盖不完,债主都追上门了。”
眼前少年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个子已经比同龄人高许多。
他继承了男人的好样貌,年纪虽小,已足够窥见那比他父亲更加出挑的皮相与骨相。
然而此时此刻,少年好看的嘴角和眼角都挂着沁血的伤口,眉眼间亦流露出些许不符合他年龄的淡漠。
他全然没看那工地一眼,语气冷而平:“所以,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以为他当真是疑惑,于是尽量缓和了语气,自顾自说着他的计划。
“阿晏,等会儿我带你去你爷爷家吃晚饭,你跟他说说,让他给我拨点款。老不死的,这次竟然这么难搞。他一向喜欢你,你跟他说说,肯定没问题的。”
只是他话音方落,便听眼前平静的少年突兀地笑了一声。
“喜欢我?”
“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喜欢你的儿子?”
男人见他稚嫩的脸上满是嘲讽,顿时怒火冒上心头,扬起手掌就想落下去。
可落到一半,却看到少年配合着微微仰起脸,眼中满是刺目的不屑。
男人克制着脾气放下手掌,痞痞地笑起来,眼神阴鸷:“我要是没好日子过,你也得跟着吃不了兜着走。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他亲儿子,你也不是他迟沈忻的亲孙子。上次我听他说,以后要把云陌乡下那幢老洋房给你。啧,你看看,昼山这价值连城的家产一字不提,却单单说要把那穷乡僻壤的房子给你,他可真看得起你。”
“所以,”男人把嘴里的半截烟吐到地上,又放缓了声音,“阿晏,你跟爸爸才是一体的,咱们得争取咱们的利益。你没事就该多去老头家里,多讨讨他欢心,说不定这事儿还能转圜。”
他说着,伸手想拍少年的肩膀,却被轻轻避开。
——刚刚那欲落下的巴掌之下,少年不躲不避地迎上自己的脸,可此时面却低敛着眼中厌恶,后退了一步。
小少年低下头,不去看他脸上虚伪的神色,正张口想拒绝,却见身边走过来一位拄着拐杖、老态龙钟的妇人。
老太太手上拎着一篮新鲜蔬果,身形佝偻,却努力仰起头看那高高的大楼骨骸。
“你们也是来看这房子的?他们说老板破产了,这楼盖不好了。”
老太太喃喃着:“我不相信,每天都要来看一看才甘心。”
接着,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儿子和儿媳妇两个人,攒了好多年的钱,全都存了作首付。我没出息,一点忙都帮不上,儿媳妇也不嫌弃,还说……说这三室一厅的房子要留一间给我住呢。”
“我是不想去住的,偶尔过去帮他们做做饭带带孩子还好,长住在那儿,他们年轻人不自在……”
“这老板啊,这辈子缺德,下辈子也没有好报应。”
老人说着,凝视着那楼房许久,踩着满地泥泞,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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