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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说的坡
其中一个老头就坐在我边上,看我低着个脑壳端着碗正要朝后缩,这老头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就开了口,“侄孙儿,你得听我跟你摆,你人老实,可不能上这个当,这事儿不是小事,这脸我们可丢不起。侄孙儿,你以后是要压担子的,可不能给祖宗丢人咧。”
这老头叠叠不休,我一个劲的点头,这老头笑眯眯的一副满意的神色,接下来一句话直接噎的我难受。
一群人还在说,似乎事情比较大。就连我爸都不再开口,最后是我妈站了出来,说什么是先进的门,再回的娘家,我妈毕竟是教书的,听着其他桌子那些婆婆大娘一个劲的念,这场景就跟小时候在街村那些看人笑话的场面有点像,我看到我妈那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是生了气,根据经验,往往这种时候接下来就是她要和别人吵架。
“在座的老辈子,说句不该说的话,人家辛辛苦苦养这么个女儿,就这么嫁过来。虽说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人娘家那边就该被你们欺负死?今儿我儿子结婚,好不容易讨了大户媳妇,这才刚进村你们就看不过。”
几个老妈子开始劝,“二嫂子,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家里头的人不都是为了小澈好咧?”
“怎么就不能这么说?我也是村里头的媳妇,当初嫁给王文仲这个木头脑壳,打着灯笼怎么就找到了他。”
一个老头气的胡子都在抖,“二娃,你看你媳妇说的什么话……你看你媳妇说的什么话……”……
当天傍晚,我和我老汉两个人走在村子外头的小路上头,和中午不同,晚上没吃完,我老汉就离了席,我赶紧跟着出来。天色有些暗,高大的身影走在前头,我就跟在后头,我时不时的看一眼我老汉的背影,心头有好多事想要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终于,我憋出了第一句话。
“老汉,村子东头是不是有个坡,上头有棵歪脖子树?”
我老汉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我想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那地方?”
我心头一惊,明显的发觉,当我提起这地方的时候,我老汉居然少有的笑了一下。我心头更加的奇怪。顺着村子外头的小路朝东周,一路上我老汉居然主动开了口,开始跟我聊摆,“小澈,我们小时候就是在这村子长大的,后头你爷爷才带我们搬出去住。当时你奶奶是村里头的接生婆,家里头好多生孩子全是找她。”
我愣了一下,老汉像是心情不错,“你以为你小时候做的那些事儿,我们就没做过?我们小时候,大姐着的打是最少的,爹和娘下手都重,三娃被打的最多,有一回这山里头发山洪,三娃去摸了条鱼回来,被娘逮住差点给打死,我第一回见那么大的鱼,差不多有半个人那么大,三娃抱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不敢信,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条鱼给弄死的,最后鱼给我们几个吃了,三娃在外头罚跪,最后还是我剩了点分给他。”
我心头一惊,这些事我听都没听过,奶奶下手我不晓得,不过爷爷打我老汉和三叔,我小时候都看过,大冬天的拿冷水管子冲,然后用抵门杠来铲,想起来我只觉得心头发麻。
“一开始我也为三娃不值,娘怎么能把他往死里打?后头我才晓得,他们是为了三娃好,那时候我们都还小,那事儿不久,一天早上,我和三娃出去割草,在山头上,天刚刚蒙蒙亮,文秀莫名其妙的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开始跑,我在山埂子上头拉都拉不住,刚瓦的草全被打了个倒,最后在沟里头把他给按住,三娃像是疯了,扯着边上的草就朝嘴里头塞,到中午才醒了过来,回家的时候没有草喂猪,娘问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敢说。三娃悄悄告诉我,说有个人拉着他一直跑,他怎么也逃不脱,说是那人的脸,长的很怪,简直就不是人脸,像是个鱼的脸。谁晓得当天晚上爹就出了门,后头我才知道,娘打三娃,她的意思是山里头的东西好端端的,小孩子不懂事,去惹回来本身就是文秀自己的错,反倒是爹,当天晚上就出了门,后头我晓得了这些事儿之后,也多少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按照爹的做法,肯定是去直接把那东西给杀了。娘拉不住他,只能是又打了三娃和我一顿,把气全出在我们身上……”
我愣住了,老汉讲的事儿我压根是听都没听过。
“娘说要把大姐送出去读高中,我和三娃被骂着去送,大冬天的我们两个打双光脚帮大姐背包包背了几十里路送到车站,一直送到学校才回来。三娃看了那学校之后就挪不动脚,我虽然羡慕,但回来之后不敢开口。三娃羡慕的紧,回来之后不吃饭,跟娘说以后他也要念书,要考大学,最后我们两个又被爹撵到院坝里头跪了一夜,我晓得爹本来没打算让我们读,我比三娃大,我当天晚上就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让三娃上大学,后头那么多年,我使了尽劲把爹交代的事儿全都担了下来,全都是为了这货能够读上书,谁想得到,最后娘走了,他才上到初中,就没心思去读了。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当年的事儿似乎是个谜,我只是听说因为奶奶的死,三叔受了刺激,似乎变了个人,连书都不读,可见他对奶奶感情之深,但我压根就不敢信,这货在小时候,居然是被奶奶打的最多的一个。
与此同时,我心头十分奇怪,老汉第一回跟我说这么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跟在后头沉默的听。终于,到了村子东头,果然有个山坡,我跟着他沿着小路拐了上去,不多时,远远的一棵树出现在眼中。我心头一动,这地儿周围都是杂草,就长着这么一棵歪歪斜斜的玩意,粗倒是蛮粗,就是看起来磕碜的慌。
我眼睛朝着周围一个劲的瞅,第一反应就是要看出这里头的风水地势,瞅了好一会儿,硬是瞅不出来个所以然,我心头一沉,这地方的地势看似简单,说不定很有些复杂,这么多年的经验,越是简单的风水,指不定里头水就更深,“老汉,三叔叫我来这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老汉皱了皱眉头,眼睛就盯着这棵树,似乎也是在想着什么事情,结果说出来的一句话让我心头闷的慌。
“他叫你来的,你就以后自己去问他。”
我心头憋的难受,继续朝着这地方的周边看,我没有发现老汉的神色有些变,就站在旁边,稳重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他没有看我,像是在对着那棵树说,“我和你三叔的路,都是爹定下的,我们没得选。你只要是记住一件事,你姓王,生下来就是王家人,我和三叔走的是王家的路,现在就是你,你也得听话,走一条王家给你的路。”
我心头一惊,老汉依旧没有看我,我一瞬间懂了太多。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旁边这高大身影,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抖的连我自己都差点没听见。就在最后,突然,一股不甘心袭上心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鼓起了勇气,“爹,我觉得……”
话才刚出口,就发现他眼睛瞪着我,我生生的把剩下的话噎了回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是被冲了冷水,“我从来没有强迫你。”
从小到大,和我老汉说话就是这样,一句“没有强迫我”,说的义正言辞,结果就是让我顿时生不起任何的反抗心思,只剩下历来的无力的感觉。我稳了稳口气,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老汉,我有件事儿一直想问你,当时我们去的那个墓群,三叔差点就去了一个地方,被最后被铃铛给震了回来,最后发现那地方是一棵冒着那种火的树,我……我想问,如果当时我和三叔沿着那条路走下去,是不是真的就能去我们看到过的那个地方,那……那里是……是不是真的就是阴曹地府?”
这句话我早就打定主意回来问他,时至今日,当时的场面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当时如果不是有三叔带的那铃铛,我和他几乎就要死在那地方。之后我一直在想,难道那棵树是个通道?一直能够通向当时我们看到的那地方,只是那通道被铃铛给生生的打烂,三叔当时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黄泉楼,无边狱场,阴曹地府……真的有这地方……”接着像是有无法抵抗的诱惑一般,三叔差点就朝着那远的不行的地底深处走了下去。
我老汉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明显的像是有什么心事,“我早就跟你说过,即便是有阴曹地府,也不是那地方。”
我心头一惊,老汉说的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声音有些阴沉,一时间给我一种从小就有的压迫的感觉。
“那我们看到的算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看到的全是假的?”
我一时间有些激动,虽说依旧不敢大声,不过语气已经是急了很多,“风水这东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儿是个风水大阵,光是里头的一小节,就即便是穷尽一个人的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但最后都可以通过风水地势给摆出来。一般理解的风水,往深里头讲也只是阴阳地势看山看水,其实风水八脉只是现在的说法,往上走的东西没人知道有多少。那是个摆了几千年的风水阵,就连你爷爷,进去之后也只是敢稍微的利用一下,压根就没有正面去冲。你只需要记住一点,虽说理解不了,但风水始终他娘是风水,阵势再大,我王家也不会怕。这是个骇死人的风水大局,你爷爷一辈子,都在找里头的破口。”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难道我和三叔看到的,全是风水摆出来的东西?我老汉并没有正面回答我我们看到的那地方存不存在,只是说了这么一段话,我心头猜测,他虽说没去过那地方,难道对那地方的了解比我和三叔还多很多?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老汉说了利用两个字,爷爷在里头布的那些手段,还有胖子,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名堂?一瞬间,我只觉得脑壳里头乱成一团,想起了很多事情,我老汉刚才的那番话,隐隐让我抓住了其中的要点,此时脑壳里头似乎只有那么一层薄薄的纸,只要我捅破,就可以搞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说了之前的那些话之后,我老汉就站在这山坡上头,看着这棵歪脖子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傍晚的山风吹在身上,莫名其妙的,我突然有种冷的感觉,看着面前这熟悉的高大身影,还有那鬓角上头的白头发,才发现,原来这些年,我老汉也老了不少,要说世界上我最熟悉偏偏又最搞不懂的人,就面前的这个乡里汉子,我的父亲。不只是三叔和我,怕是整个王家的人,都不知道我老汉心头到底藏着多少秘密,难道只有我爷爷,刚才他口中那个安排好路并且让他一步一步按照这条路走的人,才真正的看得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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