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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我娘是一个绣花娘,我爹是一个教书匠,我复姓上官,兹此后,和你们阎家、和阎堡、和你再无干系!你欲得天下,还是朝慧,静请自便!”走,走,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兹此后,他只要守着一人。哪怕终其一生,他也要让她脸上的欢笑回到如初见时的甜美透明。
“上官自若,你还没有说,忘忘她人呢?她在何处?”阎觐飞身上前。
上官自若回手便是一掌,趁他迎对之际,足尖几个点落,身在几丈开外,御气传音:“我说过,你不配再提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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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王在望客楼主卧内深睡不醒。
桂王府一干侍卫眼见叫不醒主子,心底都怕了起来,虚张声势地一气吵哗,惊来了阎堡主子。虽则说起来他们身为皇族侍卫,但在阎觐这样的男人跟前,他们的主子尚需拿捏分寸,他们又有谁敢太过嚣张?于是乎,也只要人家请医看诊而已。
应医的白发大夫望闻问切过后,称曰是劳损过度,开些补精养气的药口,好生调养便是。至于怎么个劳损,保守的老大夫支吾其词,在桂王府侍卫总管一定要个说法的威逼下,老头子才说了四个字——“房事过度”。
桂王侍卫当下全部哑火:他们跟随这主子亦非一日两日,焉能不知主子的性情?
负手在旁的阎觐却在耳闻那四个字后丕然色变,甩步出了望客楼。
他以为,她没回觐见院,应是在落英轩里,或者回了常笑居也说不定。待他跫音沓沓将这两方空间踏遍,甚至,延及到其它院落,遗忘许久的微云小轩,久未涉足的媚兰水榭,上官自若的自若居,灶房,马厩,炼药间……他从曾如此细致地走过属于他的这片土地,以此,他明白,她不见了。可是,她躲在哪里?
炼药间,镬锅盆钵一应未缺;马厩里,初雪仍和踏雪耳鬓厮磨;灶房,王婶依然为她藏私了一道连他亦也不能染指的鲟鱼砂锅……没有改变,不是么?既如此,她在哪里?她去了何处?她不是最爱植药炼药,最爱漂亮的初雪,最爱食鱼吃鱼……她还想要什么,告诉他就行了,他会给她,他会给她啊。出来啊,出来啊,猫儿不都是有仇必报的么?如果怨了他,气了他,甚至恨了他,她的猫爪呢?探出她的猫爪来啊,小猫儿,来啊……
三天后,桂王南宫殿醒转,开口第一桩事,是要那个曾令他欲死欲仙的小美人再来侍候。恰此时,驿馆内的驿宫送来一道圣旨:皇上龙体抱恙,急召各地皇子尽速回京。他开口向阎觐索讨美人随行进京,却获知女华佗进山应诊回程无期。任他好色如魔,对这条命还是珍惜,皇命不敢悖背,只得存着尚未餍足的遗憾,收纳阎堡的大方豪礼,回返帝都。
前来报讯的驿官收获黄金千两。随之,阎堡白骑侍卫队倾巢而出,扬尘蔽天,在阎堡方圆百里逐寸搜索盘查,通达四方的交通要道逐条封锁。那阵势,似乎欲要一只蚂蚁也蒙混不得。
第二卷 第十一章(中)
阎堡的精锐奉命外出,而命令下达者却变得不喜外出。镇日闭门书房,目之所投,非关摊在案上的帐册商卷,而是……倏然神醒时,他自会收回目光,回到曩日最能令他全心投入的商卷,然而半刻钟后,双眸又度游离身体支配,转那一隅药香。
他不免有几分困惑。近来,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胸腔内,似乎少了一样物什样的空茫沉寂?不痛,不痒,却令人无端惶惴。仿佛需要塞个东西进去,才能填补那处空虚,但是,要填补些什么呢?这个世上,他还缺少什么呢?还有什么,是他欲得而得不到的呢?
三岁习文,五岁习武,十岁随父亲进战商场,十五岁将阎家零散的地下势归拢为强大的炎帮,二十岁击败商场劲敌使阎记一跃为皇商……自幼,无论是言传,还是身教,父亲都在告诉他,阎家的男子,只有不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负尽天下人可以,天下人负我当诛……
是八岁时么?围猎之际,他错手射死了为他提拾猎物的仆役,他吓得大哭,父亲却只将那仆役埋掉,对他没有斥责亦无安慰,只一句“阎家没有会哭的男人”,再度骋马捕猎;
或者十岁时,他将授他武艺的师傅失手刺伤,父亲第一次颔首他的武艺精进。过不多久,那位在父亲看来不再具有价值的武师遭遣回乡。
……
所以他明白,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他是阎家的男人,都不会有错,他们是可以向这个世界索求一切的,不是么?
十五岁,父亲带着他,追缉到了与堡内帐房先生私奔的小妾。他记得那个女人,她曾为幼时的他烹食着衣,他曾唤她一声“菱姨”。他看到,父亲一掌毙了那帐房先生的性命,那女人望着父亲,眼神黑幽如夜,“你们阎家的男人真是可怜,再风光八面,也不过一群不知情为何物的可怜虫”。父亲道“随我回堡,我便饶过你和你的儿子”,那女人笑,“你要杀他只管动手罢,父杀子,也不过是上天给你们阎家的报应。你那个冰冷的地狱你尽管住着高兴,我若稀罕,就不会离开……”未竟的恨语并未说完,艳红的血即自她的唇角溢下,那个女人,在父亲眼前,咬舌自尽。父亲当时的嘶烈怒吼犹在昨日,那一刻,他看得出,父亲至少是在乎她的。
记忆中,他曾经养过一只真正的猫儿,柔软的小小身躯,警灵的大大双眸……每日习文习武看过帐后,拿出各样的鱼餐;来讨好那只不易讨好的猫儿;成了他时下唯一会做的事。他知道,是他宠坏了那只猫儿,是以令它恃宠生娇,在阎堡横行无忌;是以它在跳上待宴贵宾的筵桌上,仍然高贵睥睨;是以与贵宾同来的贵宾千金出手逗弄时,它的利爪不曾敛起,是以……它柔软的小躯,连一声咪呜的哀鸣未及发出,便在贵宾的剑下变成两截血尸!
父亲捉住了欲狂的他,在他耳边道:“一个人,尤其一个男人,欲成大事,任何东西,哪怕是心爱之物,均可舍弃。觐儿,若你做不到,那就先让自己不要随便爱上什么罢……”
是了,阎堡男人,为了宏图霸业,的确可将任何舍弃,祖父如此,父亲如此,而他……更要如此!既如此,他便不曾做错什么,也不可能做错什么;既如此,时下沉郁在心际的惶惴茫乱从何而来?他是阎家的男人啊,阎家的男人,怎会有那等暧昧陌生情绪存在?
笃、笃、笃。门扃轻响,福童戒慎音嗓传入门来,“堡主……”
“何事?”
“有位客人上门,说是要找堡主您。”
“王管事不在?”
“王管事正在前厅陪客,只是,这位客人找得是您,王管事命小的……”
“怎样来头?”
“王管事说,像是江南来的,姓明……”啊唷!福童掩口没使自己叫出声来,跟在堡主身边几年,也不是不了解堡主身手了得,这样的“神出鬼没”算得什么?他福童可不是个大惊小……
“你说他姓明?”
“嗯、嗯。”他傻傻点头:堡主的脸色似乎……
“来自江南?”
“嗯、嗯、嗯。”为示肯定,他多将脑袋上下移动了一回:堡主的神色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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