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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的昼夜煎熬在这一刻突得到然解脱,黄静盈整整衣服,向着姜云沧福身下拜:“多亏了云哥我们才能母女团圆,云哥的恩情我永志不忘!”
姜云沧连忙扶她起来:“不用谢我,我也很纳闷,前天我过去时张家的态度还很强硬,坚决不肯和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他们突然服软了?不过我想,应该不是我的缘故,肯定还有别的内情。”
别的内情?姜知意怔了下,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沈浮,想起那天隔着绳索他一声一声唤她,怪异的说话。会是他吗?
“不管什么内情,我只感谢云哥,”黄静盈急急忙忙就要出门,“我这就去接欢儿!”
姜知意拉住她,笑道:“你先擦把脸换身衣服再说。”
黄静盈这才反应过来身上到处都沾着水,红着脸连忙躲进里间收拾,姜云沧瞧着镜子里姜知意线条柔和的侧脸:“阿盈的事情解决了,今晚你也能安心睡一觉了,瞧瞧你这两天,眼圈都黑了。”
“我每天都睡得挺好的呀,”姜知意有点心虚,这两天忧心得紧,的确没怎么好好睡,忙岔开话题,“哥,让盈姐姐跟欢儿在咱们家再住几天好不好?我想跟欢儿多玩几天。”
“你想怎么样都行,”姜云沧退开几步,看着丫鬟给她簪上那支莲花簪,眼中透出笑意,“我这两天再去查查张家为什么改口,别留下什么后患才好。”
是他插手了吗?姜知意想着沈浮,随即又否定。不会是他,他从来无情,又岂会为了别人的悲欢去费心思。
天光大亮时,沈浮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来。
嘴角淌着血,眼角也是,开口时,声线依旧是稳的:“子时开始,寅正最甚,卯初开始平复,卯正停止。”
他说的是自己的痛感,朱正看着他微微颤抖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脊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大人的脉息变化与此一致。”
为了获得最真实的数据,昨夜沈浮并没有扎针止疼,疼痛来的比子时早了一刻钟,不到两刻钟口鼻就开始出血,末后刚刚痊愈的眼睛也开始出血。朱正这几日一直看着李易和白胜毒发的模样,李易做了七八年院判,平日里在他这个属下面前极讲究风度仪态,丝毫不肯丢了身份的,可毒发时却当着他的面满地打滚,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丝毫看不出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模样,可沈浮。
朱正又是惊讶又是感叹。沈浮自始至终,一声疼也没叫过。从亥正开始疼痛时,他便一个人默默坐在椅子里,寅初最疼的时候他上前诊脉,脉搏已经激烈到呈现出跳跃的状态,手指搭上去都觉得有些按不住,他看见沈浮额头上的青筋迸出去老高,眼角淌着血,鼻子和嘴角也是,这情形比李易和白胜第一夜的情形都严重,那时候他心惊肉跳,提议立刻施针,可沈浮只是一言不发坐着,摇头拒绝。
他要始终保持清醒,不做任何外力干预,以观测到最准确的人体反应。
朱正看见椅子扶手上几个清晰的指印,想必是昨夜疼到极点时指甲抠出来的,再看沈浮垂在身侧的手,指甲缝里也明显有干涸的血迹,那时候,到底是疼到了什么程度?朱正无法想象,可沈浮居然一声不吭,忍了下来。
“李易昨夜子时二刻发作,丑初最甚,寅初停止,脉搏和反应都比前天平和。”林正声负责观测李易,回禀道。
沈浮默默听着。这个数据与他的推测一致。之前他就发现,每天毒性发作的时间都会比前一天提前,最疼的时候则是比前一天推迟,疼痛的程度一天比一天加剧,白胜死在第六天一早,他猜测第六天很可能是转折点,果然,李易昨夜的症状,出现了明显的反向变化。
所以至少这五天里,他应当不会死。假如这五天里,每天都能看见她,该有多好。
沈浮慢慢挪了下步子,四肢百骸都是尖锐的疼,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又粘起来,肌肉撕扯成碎片,每一个细微的活动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沈浮一步步慢慢向外走着,疼痛自头皮蔓延到四肢,神色依旧是平静,比起心中无形的剧痛,□□的疼痛,从来都不算什么。
他曾带给她那么多无法躲避绵延的伤害,如今他吃点痛楚,根本不值一提。
“告假一日。”沈浮慢慢走出门,向书吏吩咐道。
心力交瘁到了极点,他想回家。回他们曾经的家,留着她香气的地方。
轿子飞快地行着,沈浮默默擦去了脸上手上的血迹。有淡淡的血腥气在不甚宽阔的空间里弥漫,沈浮仔细回忆着昨夜的情形。子时到寅时,将近三个时辰疼痛不断加剧,寅正最甚,那时候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记忆是,他那时候,看见了姜知意。
他知道是幻觉,但他贪恋这种幻觉。她在笑,像从前那样,她软软地依偎在他身边,轻言细语跟他说话,最疼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柔软的手抚摸着他,擦掉他眼角淌下的血。
多么美好的幻觉。李易和白胜都不曾提到过产生幻觉的事,也许是扎针止疼消解了幻觉,也许是那时候他们喊叫翻滚以至于不曾产生,也许每个人药性发作的情形都不相同。可是,多么美好的幻觉。
沈浮甚至有点期待下一次巨疼的来临。疼没什么,至少最痛楚时,他能看见她,甚至短暂地拥有她。
轿子直接抬进了内院,沈浮在偏院门前下轿,推开虚掩的大门。
许多天不曾回来,院内依旧干净整齐,是照着他的吩咐,每天都收拾打理的。那日被姜云沧砍倒的树木花草也救回来一些,依旧栽在原来的地方,但有些地方是空的,如他现在的心。
沈浮慢慢向里走着,走上台阶,跨过门槛,走进卧房。她的香气已经变得很淡了,淡得几乎闻不到,沈浮掩上门,慢慢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
从前的光阴似流水一般,不断头地从眼前流过,姜知意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此刻都是那么清晰。情绪在胸腔内鼓荡着,从前他总以为自己对她没有丝毫感情,如今才深刻地意识到,他在自己不觉察的时候,早已把她的一切都刻进了骨髓里。
要不然,以他的冷漠,怎么会在得知赵氏的为难后,搬去与她同住。以他的自制,怎么会在她贴近时,搂住了她。
他爱的,从来都是她。不管他有没有意识到,他都在无法控制地为她颠狂,那些蹉跎的,暗中生长没有被发现的爱意。
他可真是蠢透了。如果他能早点意识到,一切都会不同。
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角滑下,钻进枕头里消失了,沈浮贪婪地呼吸着衾枕间残留的,越来越淡的,她的甜香气。
终有一天会消失的,到那时候,他该怎么办?
沈浮默默躺着,似睡非睡之间,天色由明转暗,他得赶回官署了。
今夜是更疼更难熬的一夜,他不能在这里,不能将她曾经待过的地方弄得狼藉。
出门时胡成候在外头:“相爷,张家与黄家已经签完了和离书,约好明后两天搬东西,黄姑娘带着女儿去侯府了。”
沈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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