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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好打算在一处不太繁华热闹的地方,租个小房子住上一阵。找个合适并且让她满意的房子需要一点时间,对于这些事情她也没有什么经验,因此她找了一家评分高的酒店,短暂地住了一些时日。
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好几年,却一副初来乍到的样子,对这里什么也不熟悉,只知道祁宅和小区通往学校的这两条路该如何走。因为从她十八岁再到她二十四岁这段长久的日子里,她都被迫栖居在那一小方天地里,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一丝自由。
在酒店的这几天余好显得十分雀跃和轻松,从身体到心理都感到与往常不同。她白天睡到自然醒后点个外卖填饱肚子就去看房,看完房回来逛一逛附近的夜市,给自己买几身中意的衣服,给雪花买点猫粮,回酒店的途中在街道旁的商铺里拎一袋自己喜欢吃的水果,最后在“舒服美好”的感叹中沉浸入梦。
房子很快就找好了,是那种外墙斑驳留有苔印的普通居民楼,最高层都只有五楼,连电梯都没有,甚至狭窄的楼道内还是安装的声控灯。不仅灰白墙上贴着各种开锁、送水此类的广告纸,家家户户的小门两旁还贴着火红的对联。
一出去,是条不算长的狭窄老街,至多只能容纳一辆汽车行驶。街里坐落着开了好多个年头的早点铺、水果店、书店、茶叶店……再走远一点,有大爷大妈坐在矮凳子上摆摊卖自己种的菜。
余好住了一天之后,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没电梯就没电梯,反正她住在三楼,爬楼梯也不怎么累。声控灯就声控灯,她走路的时候可以一边开手电筒一边小声地跺脚。
余好住下三天之后,给自己找了份工作,在附近的水果店当收银员,工资不怎么高,但好在十分轻松,她很快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并且怀了孕的老板娘可爱又友善,经常坐在她旁边跟她讲一些八卦趣事。
余好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星期之后,变化十分大。她不再郁抑不乐,不再沉闷寡言,不再兴致索然,她会在老板娘跟她开了个玩笑后抿嘴笑得羞涩,会把自己从邻居大妈那听来的意想不到的趣事用更加诙谐的语言跟老板娘分享,会下班后途径花店给自己买一束好看的花放在床头柜上。
有一天晚上十点多钟,余好洗漱完后躺在小床上,雪花蜷缩着长胖了许多的身子窝在她腰边,房内开着舒服暖和的空调,电视机小声地播放着当前火热的偶像剧,她眼睛透过那道方方正正的小窗看外头仍旧亮着的路灯,不禁心想——长久的这样下去,她的抑郁症终有一天会好吧。
床头柜上除了装满温水的玻璃杯和已经有些枯黄的花束,还零散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药瓶、长长方方的药盒,抽屉的小角落里印有“嘉和市第一人民医院抑郁自评量表”的纸质单被揉捏得看不清具体内容,只有“中度抑郁”几个黑色小字在灯光下隐隐约约显现。
这是几个月前余好忽然发现自己话越来越少了,不止跟祁盛待一起是这样,她在祁宅面对杨婆婆和小女佣,在学校面对办公室的老师也这样,不愿意说话,不和人交流,仿佛对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兴趣。做起事情来动作缓慢反应迟钝,记性变得很差,总是被学校领导教育批评。她开始容易犯困,并且嗜睡,但睡眠质量很差,总是在睡梦中猛地惊醒。情绪持续性低落,时不时地发呆愣怔,她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和及时调节自己的心理状态了,半夜会醒来背对着祁盛咬着手背莫名其妙地无声哭泣。
甚至,她慢慢萌生出了想去死的念头,这种念头越发强烈,时常在夜深人静或者独自一人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浮现,直到她遵循本意去实行“死”这种行为的时候,她大脑才能彻底平静。
等到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地吃起药来了,已经瞒着所有人去看心理医生了,已经辞去了那份还算满意的工作,已经尝试着自杀解脱自己了。
雪花晃起毛茸茸的长尾巴从余好的脖子扫到脸颊,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发出轻叫,她抱着厚实的被子,和雪花亮晶晶的双眼对视了一会儿后,终于眨巴几下睫毛,回过神来。用手把它抱在怀里狠狠撸了几下,一巴掌拍在它尾巴上,轻声呵斥:“去你的小窝睡。”
雪花呜咽着跳下床,窝进了自己的小屋。余好仰头吞完药片,侧着身体闭上双眼。
她十分诚恳并且殷切地在心里默念,希望今晚不再做梦。
…………
余好不在身边的第一个晚上,祁盛抱着枕头怎么也睡不着觉。这间房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沾有余好的味道,被子上有她的余温,枕头上有她的头发,床头柜上有她的书和水杯,抽屉里有她的备课笔记本。
这给祁盛一种错觉,她好像走了,又好像没走。
或许她现在只是去了衣帽间拿睡衣准备洗漱,又或许在楼下翻冰箱里的吃食,也有可能趴在小阳台的围栏上看月亮。祁盛不受控制地轻声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回应。
他才呆呆地意识到,余好真的走了,并且不会再回来了。
他用余好的杯子喝水,翻余好看过的书,躺在余好平时睡觉的那一侧,半耷拉着眼皮看墙上的挂钟一圈圈转动,甚至幼稚地在心里数起了绵羊,困意仍旧不会降临到他身上来。
夜越深,月亮越亮,他意识越清醒。
从他与余好初相识的那一刻到现在他不得不和余好分开的这一瞬,这些年的光景形成了一帧帧的画面,如走马观花般在他脑海当中依次循环放映。
受不了了,祁盛从床上爬起来步履匆匆地奔向客卧。
天一亮,眼下一片青黑地去公司。
余好走后的第二天,祁盛叫杨婆婆把和她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清理出来,放在了顶楼角落的一个房间里,并且上了锁,钥匙只有他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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