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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庄港的城区范围最近又扩充了一次。
日渐增多的人口(目前已经超过了3200人)、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的作坊、挣了钱后的捕牛人在这里新起的宅院,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牛庄港原本较为狭窄的老城区不堪重负,不得不向外扩展寻求新的空间。
阿涅利等人合股经营的兔子洞面粉厂这次就在城市的老码头边上,新弄了块地,打算将其搞成自己的专属码头,日后自家的种植园生产的小麦、面粉厂产出的桶装面粉,都将从这里装运出海,输往本土乃至海外,气魄确实相当不小。
这种大手笔的投资,自然占用了兔子洞面粉厂相当的资金,同时也显示了该厂领导层在潘帕地区发展谷物种植及深加工产业的坚定决心,虽然目前还搞不清楚他们准备从哪里弄来足够的劳动力。
而说起来这个劳动力的问题,就不得不问一下,难道如今的东岸在人口逐年增加的情况下,仍然面临着极为严重的劳动力匮乏问题吗?联合省那种庞大的工商业规模,靠它那220多万人口又是怎么维持下来的?
诚然,东岸固然是极为缺人的,但一般来说应该不至于缺到如今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之所以如此,说穿了还是东岸政策的缘故,那就是执委会诸公们人为制造了大量有田产、有住宅、有牛羊的农民阶层。这些人不愁吃喝,依靠出售剩余农产品也能活得好好的,农闲时节也能去各处的建筑工地上(甚至不需要走太远)打零工挣些现钱花花,日子不要太快活。
虽然这些年农民收入逐渐下降、工人收入逐渐上涨是大趋势,但至少就目前来说,还没有太多农民愿意抛弃家里的田地去工厂里做工,甚至就连他们的儿女,也多少有点受父辈的影响,更愿意去边疆地带领取份地拓荒,而不是去当一名工人。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可想而知企业主、作坊主们会有多么郁闷,除了部分贪慕城市繁华生活活着不愿意去边疆地带拓荒的二代国民之外,他们很难抢到足够的劳动力资源。而为了争抢现有的劳动力,他们又不敢死命压低工资,这就导致了人工成本的增高。相信若不是东岸人尚有生产效率上的优势的话,他们早就竞争不过价格较为低廉的外国商品了,就如同常年处于通货膨胀状态下的西班牙手工业者纷纷破产一样。
所以,如同阿涅利这类企业主们,不知道多羡慕如今在英国愈演愈烈的圈地运动了,贵族和大地主们因为羊毛价格的上涨而将大片耕地圈为牧场,将多余的农民赶出自己的领地(经营牧场显然只需比经营农场少得多的人手),任其流浪。而英国各地蓬勃兴起的手工半机械工场则趁机接纳了这些衣食无着、饥寒交迫的流浪者们,将其变成自己工场里靠工资生活的雇工。
毫无疑问,雇佣的工资只能勉强用来养活自己的一家老小(甚至他的配偶也得出来工作),远远不如在当佃农时代生活得悠闲和惬意,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贵族和地主们已经不要他们了啊,因为将地租给他们种粮食并不太挣钱,还不如经营牧场剪羊毛呢,因此他们注定已经无法再回到乡村了,只能在城市或有作坊的乡镇之间流浪,没有归属、穷困潦倒(后世英国特有的流浪文化也是从这时开始发端的),迫于现实的压力,最后只能为新兴的资产阶级做工,以求果腹。
但这种“完美”的模式在东岸有些行不通。穿越众建立起来的这个怪胎体制,以及很多穿越众脑海里存在的开疆拓土的情结,使得他们将大批弄来的移民、国内出生的二代“赶”往国内未开发的土地,然后变成一个依靠种植业为生的农民,这自然是挤压了工商业方面对劳动力的需求,由此也导致了东岸国内非国民劳务工群体的一再膨胀,建筑工地、码头、林场、木材加工企业、砖窑厂、石灰厂、水泥厂、种植园、矿山等地随处可见这些来自欧洲、非洲及美洲的非国民,填补了东岸国内非农行业对劳动力的巨大需求缺口。
但是这一切都还不够!因为现在东岸国内的工业也在深入发展,国内的市场也在逐渐壮大——执委会的政策造就了国内庞大的农民中产阶级群体,他们有不小的消费能力,这又从侧面促进了工业的发展——比如阿涅利的兔子洞面粉厂已经将目光瞄准了潘帕地区。但新上生产线、新设厂显然是需要工人的,不然还玩个蛋,所以东岸的外向型工业这些年虽然开始逐步饱和、增长缓慢,但内需市场一直在稳定增长,所以对劳动力的需求始终不会减少,阿涅利也同样为从哪里找工人而操碎了心,说不得只能想办法“买”非国民劳务工了。
不然的话,他们很快就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被落下,君不见临湖面粉厂在河间异军突起、大丰食品厂稳稳占据人烟稠密的北鸭子湖地区、南铁面粉厂最近也开始转战智利中央谷地一带,兔子洞厂若再不奋起,未来就是个败落的命,所以阿涅利这次来到了牛庄港。
而就在阿涅利等人于牛庄一带忙活着的时候,刚刚召集完毕人手的劳司吉、伊尼戈二人,也带着队伍在牛庄港上了岸。牛庄港扑面而来的繁华令他们有些吃惊,码头上到处是口沫横飞的商人与掮客,为每一头牛的品相、每一捆皮革的价格、每一桶牛脂的好坏斤斤计较,争地面红耳赤;海关关员、税吏们走来走去,不断将一袋袋银币收入钱箱内,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今天的税收额度;酒楼、妓馆内到处是发了大财后花天酒地的捕牛人,他们满面红光、志得意满,身上穿着上好的绸缎,手指上带着硕大的南非钻石(这还是从穿越者那里学来的呢),一股暴发户的气息,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以前寒酸时的迹象。
这样的情形看得劳司吉、伊尼戈等人都有些振奋,然后自动代入到了那些因为发现牛群而一夜暴富的幸运儿身上,觉得远方的金山银山似乎也在向自己招手了。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在这些幸运儿的身后,是更多的始终未能找到牛群而穷困潦倒的家伙,甚至因为争夺牛群而死于非命的可怜虫,反正人都喜欢下意识往好的方面想嘛。
他们很快就在某位神情猥琐的中介的帮助下,在城内某个角落里租到了一些土坯房作为临时居所。居住条件自然是极差的,光线昏暗、味道难闻,且还有不少寄生虫和老鼠,但胜在租金廉价,对他们这些渴望发财暴富的人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前期居所。
晚上众人随便吃了点廉价的烤牛肉,喝了些劣酒,然后便倒卧在铺满茅草的破木板上沉沉睡去了。十几个人睡得很香,除了领头的劳司吉之外,因为没多久之前他还住在花费了几万元巨款建造的豪宅内呢,这会却住在了一个潮湿阴冷的陌生环境之中,这落差确实有些大,不过好在发财致富的梦想仍支配着他,让他极力忍耐了下来。
早晨劳司吉是被冻醒的。这会已经是冬季了,因为缺乏取暖的燃料,房间里、被窝里、外面都很冷。劳司吉走出门去,外面还下着细小的雨夹雪,强风吹弯了几株不知道谁移栽过来的小树;大海猛烈咆哮着,裹卷在阵阵狂风之中的雪头子如同小霰弹一样抽打在人的脸上,敲击着屋檐和房门。
前方不远处的港湾里,如林的船只桅杆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在这个不是很好的天气中,一般不会有人会冒险出航。劳司吉信步走上了住所前的街道,却见青石板已经被雨水洗刷得极是干净,两侧的杂草蒙上了一层水珠,干枯的树枝不断往下淌着水。
“真是个让人爱恨交加的地方啊……”劳司吉的嘴里油然冒出了这句话,随后又摇头自失地一笑,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到牛庄港来,可不是为了来享受的!其实在城里还好,至少还有遮风挡雨的地方,至少还有热乎乎的食物吃,可一旦去了野外追索牛群,吃冰卧雪却是常有的事,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不过,为了自己的事业,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劳司吉一行17人的早饭是在一处脏兮兮且四处漏风的小饭馆内吃的,牛肉汤加烤牛肉,来自俄罗斯的雇工们吃得非常开心,但店里其他食客们的脸上却是一副便秘的神色,显然不认为天天吃牛肉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但他们经济很显然不宽裕,也只能来这里凑合了。
“最近本土的官老爷们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居然往这里发配了一些流放犯人。”一位食客一边喝着加了香料的牛肉汤,一边朝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说道:“大概有一百来个呢,听说时来这边种地的,因为这里的粮食产量极低,也几乎没人擅长种地,春种的和冬种的种子都能混在一个袋子里,这收成岂能好?希望这些会种地的流放犯能一些吧,这里的面粉价格实在是太贵了,我不记得我有多久没吃面条了,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两个星期,总之很长了。”
“我看过那些可怜人,而且我确信本土的官老爷们会日复一日地往这里流放罪人,以充实这边的人口。”那位同样在吃着一碗牛肉汤的男人接茬道:“说穿了,还是老爷看上了一望无际的潘帕平原啊。说真的,这么大且平坦的土地,我也很少见到,尤其是这地里的泥土攥一把似乎都能攥出油的样子。老爷们往这里发配会种地的犯人,也就很正常了,早晚这里也得如同那河间地区一样,被咱大东岸给吃干抹净。”
“另外,我为什么说老爷们对潘帕很重视呢?其实很简单,就是老爷们制定了在这里劳动服刑的优惠政策,以鼓励犯人们得积极性,更好地建设牛庄。”这位中年食客大口喝光了碗里的汤水,只剩下了碗底一些不溶于水的调料,只见他端着碗底舔了又舔,最后才心满意足地说道:“我和那些流放犯人中的某几个攀谈过了,听说被派到这的劳改犯人,与在本土矿山、林场服刑的犯人一样,被划归为了一类苦役犯,即在这里劳改服刑十个月就可算做一年,服刑期满后还给就地安家落户,显是非常划算的。”
其实,像这种劳改十个月就可抵做一年、服刑一年可抵一年半的机会,在本土也不是很多见的,一般都集中在长山铁矿、平安煤矿等地。但毫无疑问的是,在这里劳改服刑,虽然有着种种刑期上的优惠,但由于工作任务的繁重,他们一般会比正常的犯人们衰老得更快,八到十年服刑期满后,身体有没有垮、还有没有劳动或拓荒能力,确实已经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了。
因此,能捞着机会流放到潘帕平原上拓荒,对很多刑事犯人们来说,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盖因在这里有服刑优惠,但环境与条件却比矿山、矿洞要好得多,工作量似乎也远不如那边那么繁重,绝对是赚了。
劳司吉、伊尼戈等人自然也听见了这两位食客的对话,并且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合着本土确实也有要开发这边得意思了啊?只不过目前看起来似乎还有些不便出面,于是用一些流放犯人过来打擦边球、试探西班牙人的底线,这可真有意思。而既然有了第一批百多名流放犯人过来种粮食,那么就一定会有第二批、第三批,这些人的到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劳司吉这类捕牛人而服务的呢,对他们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利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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