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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教堂里只剩下了两个孩子。
圣殿教堂原先是一座撒拉逊人的庙宇,这座庙宇沿用了古老的巴西利卡式建筑风格,也就是说,一个巨大的长方体。
建筑周围围绕柱廊,供朝拜者歇息,内部是一座空旷的大厅,纵向的殿柱将其分割为几个长条形的空间——自大门起,长廊,中殿,两侧侧廊(中殿比侧廊高很多,可加设高窗),大殿,南北耳堂,高台与祭坛,最末是个半圆形的后殿。
从北门走到半圆形的后殿,大约有三百法尺左右,而它的宽度则是长度的一半,与高度一致。
这样一座宏伟的大殿,在十字军们夺回了耶路撒冷后也不曾被毁弃,它先是被作为亚拉萨路国王在圣城的临时宫殿,圣十字堡落成后,圣殿骑士团正需要一块驻地,当时的亚拉萨路国王鲍德温二世就将这里赐给了他们,圣殿骑士团也因此得名。
1119年的基督和所罗门圣殿的贫苦骑士团名副其实,圣殿骑士们并没有什么钱,或者说,钱都被他们用来配置武器,盔甲,马和其他军备了,好和异教徒打仗。他们在搬入圣殿后,虽然第一时间将它改造成了一座拉丁十字式教堂,但做法十分粗糙——简而言之,就是保留所有能保留的,节约所有能节约的。
七盏悬挂在最高处的大灯架,可以放上蜡烛,也可以烧灯油的,被留下了,与之相同还有二十八盏小灯架,和四十九枚固定在殿柱上的火把架。
它们如今都被点亮了,尤其是大灯架,上面的油碗注满了清亮的橄榄油,橄榄油加了香料,所以随着光线一起落下的还有馥郁的气息——没药清冽,乳香酸甜,檀香醇厚。
十七座大理石的小“凹龛”,留下了,放进了圣人的雕像——因为十七是属于异教徒的数字(注释1),所以后来又加了一座变成了十八座。
圣人们或是面色悲悯,或是神色肃穆,依照习惯,每个圣人都拿着自己殉难时所受的刑具——圣伯禄将倒十字架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圣雅各手持长剑,而圣小雅各(同名)则手持棍棒;圣巴多罗买一手提着自己的皮,一手握着剥皮刀;圣西门举起一柄锯子,圣犹达(并非犹大)与他面对面,同样举着一只斧头……
一座几乎可以说是撒拉逊人庙宇标志的拜向龛(位置在半圆后殿),因为用了金子,银子、宝石,所以也被留了下来,只磨掉了上面所写的撒拉逊人的经文,往里面放了一尊带有耶稣被钉雕像的十字架,上方有INRI的字样。
当救主被钉上十字架的时候,罗马帝国以撒行省总督比拉多就写了这么一块牌子,放在十字架的顶端——JesusNazarenusRexIudeorum——意思是“纳匝肋人耶稣,以撒人的君王”。
据说每个圣殿骑士在入团前,都要来吻这个十字架。
而要将一座长方形的建筑改成至少内部空间是十字的殿堂,当然需要将多余的空间间隔开来,当时的圣殿骑士没用石料也没用砖块(太贵了!),用的是此地盛产的雪松木板。
白惨惨的雪松木板隔墙在圣殿里矗立了很久,直到圣殿骑士团的资金略微充裕点了,才雇佣了画师来给这些雪松隔墙绘上颜色绚丽的蛋彩画,内容大概就是最常见的如“基督庄严像”、“圣母安息”、“圣心所许之殊恩”……之类的。
这个大概率没过脑子的做法导致了这些陈旧的木板隔墙在彻底腐朽前无法得到更换,毕竟谁也不想承担毁掉圣像的责任。
此时的画师多数依然采用从古埃及时期沿袭至今的“侧身正面律”,与我们在圣十字堡的礼拜堂里看到的屏风那样,人物面孔朝向观众,身体则侧对观众,无论是身着蓝衣的圣母玛利亚,还是红衣的圣徒,又或是被白色亚麻布包裹的耶稣基督……甚至是飞在空中的天使,或是被践踏在泥泞里的恶魔,都是如此。
在这些画面间走过的人,会觉得被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说不出的可怖。
当然,有这种感觉的应该只有塞萨尔,鲍德温从还在襁褓里到他被发现染上了麻风病,整整九年,他都在这些眼睛的注视下度过。这些圣人,于他而言,更像是挂在墙上的亲人和朋友,之前他还以为这辈子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它们了,现在见到,心里更是只有欢喜,没有恐惧。
他端正了面容,整肃了心情,挽着塞萨尔的手臂,把他放在自己的对面——两者间隔着一个摆满了烛台与祭器的祭坛,他们的膝盖下放着一个粗麻的垫子,里面塞着没有洗过的羊毛。
最初进行拣选仪式的时候,孩子们都只能穿着亚麻的长袍,赤着双足,直接跪在地上,无论他们选择哪一天,燥热的圣欧瑟伯纪念日(8月2日)还是如鲍德温般在主显节(1月6日)举行仪式,都是如此。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就有女人们出来哭啊求啊,担心自己的孩子还未能获得圣人的青睐,就回到天主的脚下享福去了,教士们无奈,只得做了一点让步,允许在举行仪式的时候,为孩子准备一个垫子什么的,但用料不得过于奢侈。
塞萨尔与鲍德温膝下的垫子,哪怕一个普通的牧人也能拿得出来,但羊毛塞得满满的,尺寸则比国王膝下的还要大点,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孩,完全可以蜷缩起来在上面睡一觉。
“真有人这么干么?”塞萨尔好奇地问道,如果有人在做弥撒的时候睡着,肯定是要买赎罪券的,要么就被按在长椅上打一顿。
“我不知道,”鲍德温说:“但你若是去问,不管有没有被选中,他们必然会告诉你,他们当初度过了怎样刻苦而又艰难的一日一夜——受了无数魔鬼的滋扰,挨了无数圣人的拷问,完全是凭借着一颗强壮,虔诚而又纯洁的心才能支撑到大门打开的。”
塞萨尔想了想,确实只能这么说。
“我只告诉你……”鲍德温悄声说道:“这件事情我没有和老师说,也没和父亲说,但我在服用过老师的药水后,果真看见了魔鬼。”
“什么样的魔鬼?”
“……与我一模一样的……一个浑身溃烂,肢体残缺的麻风病人。”
塞萨尔想要握着鲍德温的手,鲍德温伸出手,祭坛太大了,他们只能碰到彼此的指尖,“见到它时,我反而不怕了,它恫吓我说,这就是我的将来——注定了要在痛苦与绝望中凄惨死去,孤苦伶仃,身边没有一个人——但我马上说,我还有你,你肯定会在我身边。”
“魔鬼是最会说谎的,”塞萨尔说,“你会成为骑士,也会成为国王,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就算我赶你,你也不要走。”
“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
鲍德温顿时快乐地笑了,而后又慎重地取出了两只用发丝系着,又上了蜡的小鱼鳔。
在举行“拣选仪式”的时候,被拣选的人不能佩戴武器,珠宝,身着华服,只能穿着最简单的亚麻长袍,袍子只到膝盖,也没有腰带。
为了谨慎起见,希拉克略甚至没将药水装在玻璃瓶子里,而是用了一种深海鱼的鱼鳔,这种鱼鳔经过处理后,可以装一点液体,服用者可以直接把它整个儿吞下去,不留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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