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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个白眼,冲他们发出嘲讽的冷笑,两人脸色铁青,随后又通红的转过去,不再理我。
这样轻松胜过他们,让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吃个憋,我这心里别提有多爽。这时,却听连道真低声问我:“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撒谎了?”
我愕然的看着他,说:“没撒谎啊,我说的是真的。”
连道真有些讶然,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我看着走快几步,似乎想离我们远一些的田松和周广志,小声问:“他们好像很讨厌你?而且,看起来不光是因为郑秋原。你得罪过他们俩?”
“没有。”连道真摇摇头,他重重的叹出一口气,说:“我终究不是真正的山里人,虽然这些年为桃花源做了很多,但一直都被排斥。他们很固执,只愿意相信自己人。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做外事山人?除了需要我替他们与外人周旋外,还因为,他们不想让我在这里呆太久。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希望我一辈子不回山。”
“不会吧。”我有些不信,说:“就算再封闭的地方,也没这么死心眼吧?你都在这呆四十年了……”
“因为两千年来,桃花源因为外人,遭受过几次灾难。在他们心里,外人就是灾祸的源头,每个人都对桃花源有所图谋,所以他们根本不愿意相信外人。我当年能混在山里,多亏郑老,他是个明眼人,否则这些年……”
连道真忽然脸色大变,喃喃道:“郑老……难道郑老他……不然,他们怎么会……”
他话说的不清不楚,我听的干着急,又不太好追问。这个时候,连道真看向前方二人,他迟疑几秒,然后大声问:“田松,郑老他……郑老,是不是出事了?”
田松回过头,先是莫名其妙的瞪我一眼,然后哼了声,说:“郑老前几日与世长辞,从此以后,再无人能护你,看你……”
田松接下来说的狠话,我和连道真都没能听进去。我的耳朵里,只有连道真迷茫与悲痛的神情,以及那不断贯入双耳的问询声:“郑老,怎么会……郑老的身体明明……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郑秋原!一定是郑秋原!他该死!”
连道真突然暴躁起来,双臂屈伸,看起来只略用力,身上的麻绳便啪啪断开。这绳子落在地上,竟如蛇一般抖动着,看起来很是吓人。
田松听到声音,回头一看,面色一变,大喝:“连道真,你要做什么!”
连道真两手抓住捆我的麻绳,轻松扯断,然后他看向田松,沉声问:“郑秋原在哪!”
“混账!郑爷与几位宗老早料到你会这样,正在等你负罪去认,你敢反抗,罪加一等!”周广志大声呵斥。
连道真哪还会去管这些,他抓起我的胳膊,飞快的跑起来。田松和周广志冲过来想阻拦,却被他直接撞开飞出去老远。眼见两人落在麦穗田理,荡起一片波纹,惊扰诸多雀鸟,我忍不住想大笑。
只是,连道真似乎情绪很激动,看来,那位郑老,之前应该对连道真多有照顾。能让连道真如此失控的,郑秋原算一个,郑老算一个。不过,前者是仇人,后者是恩人。
等等,他们俩都姓郑?
我刚刚反应过来,不禁大惊问:“郑老是郑秋原什么人?”
“是他爷爷。”连道真脸沉的几乎要滴水。
我顿时不吭声了,如果事情真像连道真想的那样,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连道真跑的很快,田松和周广志刚从麦穗堆里翻起身,不等他们晕头转向的站稳身子,我们已经跑没了影。
桃花源很大,大到近乎一望无际。这里的确像另一个世界,可天依然是蓝的,空气依然是清新的,唯独没有太阳。也不知这光亮,是从哪里来。
我们顺着麦田跑出去,经过了一户户人家。这里的住户,多半是木屋,门口堆着高高的柴垛,以及如今难得一见的石磨盘。众多木屋中,混杂着寥寥几间水泥房,看起来很是孤单。屋内没有人,所有的房舍都空了,连道真越跑,脸色就越沉。因为他看到,每一家的屋门口,都挂着一块白布。那布白的像雪,在门口孤零零的耷拉着,仿若暮年。
连道真跑的越来越快,我能感觉到他很紧张,很愤怒,因为他抓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用力。我不是铁人,自然能感受到类似折骨般的痛,可我没出声,因为肉体上的痛终究是一时的,而精神上的痛,才是永恒的。
我们跑了没多久,便看到一颗参天大树。
这树实在太大了,离老远便能看到树冠遮天蔽日一般的展开,等到了跟前,才发现到处是粗壮的树根,如一条条怒龙从地下翻出。许多人站着或坐在暴露于地表的树根上,他们仿佛早就预料到连道真的到来,一个个目视着我们。
巨大的古树,能为他人遮风挡雨,可是对连道真来说,这里就像地狱一样。
他的脸,在看到这么多人的刹那就唰的一下白了。不是因为惊吓,而是一种慌乱。能让连道真慌乱的事情极少,眼前就有一件。
古树之前,一根粗大的树根裸露,它的模样很奇特,中间是凹槽,并且棱角极其平整,看起来如没有盖的棺材。我与连道真到那的时候,正见一点火光在凹槽内熄灭。正是这点火,让连道真的脸变得惨白。
参天古树前的人群,有数百之多,看起来密密麻麻的。他们的身体,与那棵无比巨大,起码有数十米直径的古树相比自然不值一提,可是,他们的目光,他们的表情,都如刀子一般锋利。
连道真没有继续上前,他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凹槽,然后看着一个人捧着木牌爬上去,顺着树根而行,在临近树干的时候一跃而起,将木牌轻飘飘的印在树干之中。我这才注意到,粗壮无比的树干上,竟有上千块木牌。其中大部分,已经快被树皮完全盖住,只有少部分清晰显眼。看着这颗巨大的树木,我不禁猜测,那古老沧桑的树皮下,究竟隐藏了多少块木牌?
不知为何,这么一想,我忽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那个将木牌印入古树中的男人落在地上,他走到人群之前,看着连道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其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出来,指着连道真大骂:“你个没心的狗东西,连狗都不如,喂了几十年都喂不熟!你还敢回来?田松呢?周广志呢?是不是已经被你害了?你简直就是……”
老人骂的无比畅快,连道真却充耳不闻,他望着那块印入树干的木牌,眼角抽搐。我抬头一看,却惊讶的发现,他眼角已然湿润。
老人骂了半天,终于要喘口气,放木牌那人这才开口,说:“连道真,我们在等你。”
我看他有些眼熟,鹰钩鼻子三角眼,看起来很是阴险的模样,在哪里见过?
他的声音,让连道真身子一抖,抬起头,面色狰狞仿若癫狂一般的举拳冲过去:“郑秋原!你该死!”
“放肆!”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声大喝,他举起拐杖,一杖扫来。那根细细的木杖,竟然刹那间变得无比粗壮,如巨木一般砸在连道真的身上。连道真身上冒出一层层土黄色的光芒,整个人被扫飞数十米远。
老人冷哼一声,收回木杖,再次骂道:“山里一条狗的命都要比你金贵,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敢在我面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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