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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解剖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李睿站在解剖台前,手中的解剖刀在冷光下泛着寒芒。尸袋拉链被缓缓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一股混合着焦糊与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被害人上半身烧伤严重,最严重的是头部,这让他想起死了没多久的宣达。一般情况下,纵火人会选择用助燃剂点燃房间,间接造成被害人死亡,像这样直接点燃活人的案子,这还是李睿第二次遇到。
“这具尸体从死亡特征上看和宣达的太相似了!”助手小王说道。
“正面烧死活人远比正面动手杀人难度更大。”李睿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发生在哈市的一起案子。”
“是不是城中村拆迁那个案子?”小王说道,“开发商和拆迁户因为拆迁款没有谈拢,在没有通知住户的情况下断了拆迁户的水电。拆迁户一时恼怒,拎着一桶汽油到了拆迁现场,争执时,拆迁户情绪过激,当场将汽油泼到了拆迁主管身上,点燃了大火。拆迁主管当时剧烈挣扎,火焰也将纵火人引燃,两人差点同归于尽。”
李睿点了点头,“如果宣达是因为酗酒、吸毒失去了反抗能力,那这个卫生室的大夫为什么丧失反抗能力?”
这需要通过尸检来寻找答案。
“第三肋间切口。”李睿低声说道,刀刃划开碳化的皮肤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小王递来肋骨剪时,手指微微发抖,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在瓷砖墙面上反弹。
尸体胸腔被打开的瞬间,李睿的眉头骤然紧锁——死者的气管内壁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这是典型的化学灼伤痕迹。他俯身凑近,鼻尖几乎碰到解剖台,忽然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琥珀胆碱?”小王的声音突然拔高,在空旷的解剖室里激起回音。窗外,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远处传来早高峰车辆的鸣笛声。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手术刀继续向下,划开胃部时,尚未完全消化的胶囊残渣涌了出来。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一片,对着无影灯观察——半透明的胶囊外壳上还残留着蓝色印记。
“和宣达案一样……”李睿的声音很轻,却让小王手里的托盘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金属托盘在地面旋转,最后停在排水口附近,里面的器械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市局审讯室外的走廊上,蔡万林揉着太阳穴推开防火门。他整夜未眠的眼睛布满血丝,手中厚厚的笔录本边缘已经被攥得卷曲。透过单向玻璃,他看见许铁华瘫在审讯椅上,嘴角挂着口水的痕迹,毒瘾发作的冷汗将囚服浸透成深蓝色。
“三十五个孩子。”蔡万林突然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与混凝土碰撞的闷响惊飞了窗外树梢的麻雀。晨光中,他制服肩章上的警徽闪过一道冷光,照亮了笔录本上那个用红笔圈出的数字——其中六个孩子的去向,许铁华始终不肯交代。
解剖室里,李睿摘下手套的啪嗒声惊醒了一旁打盹的小张。他走到窗边,阳光带着初冬的锋利,将窗台上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远处市局的国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那抹鲜红刺痛了他干涩的双眼。
他脑海里思索着,“单纯从现场看,被害人像是自焚身亡,而凶手刻意点燃被害人头部的行为,有没有可能是他在伪装成自焚现场?”
“准备毒物检测。”李睿转身时,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解剖台上那具残缺的躯体。无影灯下,死者被剖开的胸腔像一张沉默的嘴,诉说着火焰也未能焚尽的真相。
专案组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蔡万林抬头看见张旭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制服肩头还沾着晨露。他连忙招手,老花镜链子在晨光中晃出一道银光。
“审到几点?”张旭拉开椅子坐下,塑料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许铁华是个软骨头,两点左右就吐得差不多了。今天我打算再提审他一次,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有价值的线索。”蔡万林说道,“根据许铁华交代,他最后一次去曹邦辉那里接货的时候,确实听宣达说起过曹邦辉带回来三个男童,其中两个他领走了,剩下的那个他没有见到。”
张旭接过蔡万林推来的卷宗,指尖在“欧振业”三个字上突然停住,茶水在杯子里晃出危险的弧度。
蔡万林盯着张旭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可是,听宣达说剩下的男孩交给了欧振业。这个欧振业是专门做非法器官倒卖的,得尽快找到这个人。不然这个孩子可能非常危险。”
“这个欧振业……已经死了。”张旭的茶杯重重落在桌上,溅出的水渍在卷宗上洇开,“昨天晚上,我们在抓捕许铁华之前,大泽区的一栋民房失火,被烧死的人就是欧振业。”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进来,落在“欧振业“的名字上。蔡万林猛地站起,椅子向后滑出半米:“确定是同一个人?”
张旭摘下老花镜,镜腿上的细纹显示常年使用的痕迹:“许铁华说这个欧振业在省人民医院工作过,那就不会错了。被烧死的这个欧振业以前在省人民医院外科,五年前从省人民医院退休,和我们说的应该是一个人。”他的目光转向窗外,警车正闪着灯驶入大院,“滕艳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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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万林抱着双臂,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沉吟了许久,说道:“老张,你说宣达的这个案子和欧振业的案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做的?有没有可能是曹邦辉杀人灭口?”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张旭说道,“但我们得找到充足的证据。”
“宣达已经死了,曹邦辉不会不知道,他在这时候顶风作案的可能性很小。”蔡万林说道。
张旭皱紧眉头,“问题就在这里,我总觉得这个案子不知道哪里透着一股邪气。”
蔡万林点了点头,“目前,我们没有直接或间接证据证明曹邦辉确实杀了宣达,作案工具也没有找到,没有目击证人,虽然推论是合理的,但没有强力的证据。”
可是,蔡万林同样也知道,要是在欧振业身上找到曹邦辉的指纹或者DNA,那曹邦辉算难逃法网了。
会议室很快坐满了人。鲍文婕抱着厚厚的消防报告最后一个进来,发梢还沾着外面的雨雾。报告在众人手中传递时,纸张摩擦声和此起彼伏的翻页声交织在一起。
张旭的烟在沉默中燃烧,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三四个烟头。当报告传到李睿手中时,他的指尖在“乙醇燃烧”几个字上停留许久,与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欧振业的诊所手续齐全,他的老伴三年前因为肺癌去世,他大多数时候都在钱清村居住。”滕艳兰的声音打破沉寂,她面前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走访内容,“但他女儿……”她的笔尖在某行字上点了点,“是省人民医院的麻醉师。”
李睿突然抬头,解剖室的冷光似乎还停留在他的瞳孔里:“现场没有发现曹邦辉的可疑指纹,且现场指纹很多,目前还在做对比。但尸检发现琥珀胆碱残留。”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和宣达案一样。”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嗡嗡启动,吹散了盘旋的烟雾。张旭掐灭烟头的手顿了顿,烟灰缸里最后一缕青烟扭曲着上升,在日光灯下宛如一个不详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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