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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方是初秋,但纽约的夜风一样酷凉地直叫人不住地打哆嗦。张搴赶紧把皮衣领口往上扯了扯。依照惯例,他提早半小时来到坐落在第五大道1000号的大都会博物馆。
不及转向调头,目光一飘,只见面向东82街的大门阶梯外头有个熟悉人影正在来回踱步。张搴一眼便瞧出这人是警卫马克。同时间,另一个疑问窜上张搴心头:「这傢伙肯定是闷坏了!要不,干嘛不待在馆里头,偏要跑到这外头来吹冷风?」
不及开口招呼,马克已经发现了张搴,小快跑步地朝着他过来。
「嗨。马…克。」
张搴才开口,但舌头瞬间像打了结。眼前人高马大的马克不知什么原因,脸色比起冬夜里中央公园的雪地更加惨白。
「张搴博士,馆长在馆长室等你。」
马克话毕,不待张搴回应,调头,便朝着一旁博物馆西南角快步走去。要不是先前和马克见过几次面,有些交谈,肯定认为这傢伙的行为无礼又唐突。当下,张搴心头又浮上了些许莫名的阴影。虽说这是个满月明亮的夜晚,但眼前的路径却不知怎么地,似乎模糊朦胧了起来。
马克领着张搴来到博物馆面向东80街的转角,直行,绕过博物馆的左后角,很快来到浓密树林包袱下的西南角侧门。马克有些慌张地从口袋中掏出了大串钥匙,握住其中一把便往钥匙孔里塞。
他那隻粗实肥硕的手掌像是握了个烫手山竽,上下抖动,死命地扭转,慌乱笨拙的模样叫张搴看着也觉得好笑。担心马克的蛮力会把钥匙给折断,卡在钥匙孔里头。张搴连忙开口:「弄错钥匙了吧?」
大概是太专注于开锁,马克像是个聋子,一点没听见张搴的提醒。继续像是泰山(tarzan)和狮子格斗般地和门锁角力蛮斗着。张搴只得提高嗓门,再次出声。
「马克。马克。马克。」
张搴连喊了三、四声。可马克却像中了邪似地。对于张搴越来越大的吼叫提醒全无反应。无计可施下张搴只得探出手来,拍向那犹如在梦境神游中的马克。
「啪。」一个清脆声响在寂静夜空下响起。门应声打开了。张搴急忙缩回那犹悬在半空中的手掌。为自己性急仓促的判断,脸上感到一阵火烫。幸而,约了个夜间时段,要是在大白天,岂不更加尷尬。
门应声打开了。张搴还来不及说声道谢。马克已经调了头,像个逃犯似地又小快步仓促离开现场,竟然连句“再见”也没撂下。
望着马克跑步离去的背影,剎时张搴心头窜起股莫名的不安。回首一瞥,身后公园暗夜下浓密无隙近似黑洞般的树林,突然间像是化身为要将他吞噬的巨怪朝他步步近逼而来。张搴连打了几个冷颤。儘管和马克没有深交,但几回见面,总免不了寒喧上几句。虽然马克称不上彬彬有礼,但也绝非是个无礼之徒。难得这般失态无礼。难不成家中发生什么急事?要不,今天吃了上司的排头?训斥?再不,赶着回去看地主洋基(yankees)棒球赛?
千百种原因流窜在张搴心头。当然他不是马克,也无从找出答案。抬头望了眼今年初秋的第一满月,温和柔顺的鹅黄月光驱散了他部分疑惑及凉意。张搴低头看了看腕上手錶,上头指针显示着8:40。
「时候不早。还是赶紧进去了吧。」
一个跨步,张搴入了门内。
入了馆内,关上门。张搴面前是条明暗交错的长廊。每个展示区已是大门深锁。面对如迷宫似的博物馆,张搴清楚目前的所在位置:博物馆一楼现代艺术展示厅的外围一角。虽不是博物馆的正式职员,但对博物馆的暸解,可一点不比正式职员来得少。这完全得拜他的恩师赖德曼馆长之福:给了他个顾问头衔,因而得以时常参与馆里的重要事务。
不同于白日光鲜亮丽如同皇宫般雍容华贵的明亮感觉。入夜闭馆后的博物馆像是座中了咒语的睡美人城堡。莫名未知的神祕诡异取代了原先童话中的温馨。独自步行在幽暗隐晦的长廊里,皮鞋踩落在大理石地板发出的一声声吱吱声响,听在张搴自己的耳朵里格外清晰,但也异常孤独。
张搴向前走了二十来米,左转,右侧是大门紧闭如同城墙般耸立,但已经封闭的非洲、大洋洲及美洲艺术展示厅。脚步继续直行向前十来米,左侧是同样闭锁的欧洲雕塑和装饰艺术展示厅。前方不远的右侧则是thoasjwatn图书馆。
这不是头一回张搴在夜间休馆后的博物馆里行走。但却是头一遭在这个时段独自一人在馆内行走。以往,都是由负责安全的警卫带领下进入馆内。但这回,也不知什么原因,一个警卫也没见着?独留他一人在迷宫里穿梭。要不是自己熟门熟路,怕是在馆里头耗上一整个晚上也不一定找得到出路?
想到这里,张搴又给马克怪异的绕跑行径找出了个合理解释。谁叫自己也算是半个--自家人呢?
走着走着,原本单调的脚步声响,不自觉中开始多了伴奏。起初张搴倒也没有太多惊讶和在意。虽说脚下踩的是扎实坚固光亮如镜的大理石板,但顶上的天花板,一旁的墙壁、樑柱,内部可全是如蛛网般的管路和支架。
虽说博物馆南北翼的扩建完工才没几年(1926年);但1874年完成的主体建筑可是个足足超过六、七十年的老建物。当然比起有数百年歷史的中国故宫紫禁城、法国罗浮宫、和伦敦的大英博物馆等百年老店是称不上古董;可比起曼哈曼里新近方落成的摩天大楼-帝国大厦(epirestatebuildg,1931年完工),博物馆绝对称得上是个老骨头。在硕大如迷宫般的馆内,偶尔传来几许杂声异响,倒也不足为奇,无须大惊小怪。
张搴停下脚步,望着前头昏暗无尽的走道,顶上略泛灰白的天花板,蜿蜒曲折的转角,大门紧闭的展示间。不知怎么地,一股不寻常的寒意心悸突然如涌泉般窜上张搴心头。这可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张搴竖耳一听。果然,除了自己怦怦然的心跳声外。这馆里,这室内,这走道间,这天花板…是多了些不寻常、不该有的声响。
张搴顿在原地。不觉地神经紧绷了起来。他摒住呼吸,耐住疾驰脱韁的心跳,竖起耳朵,努力辨试着声响来源。好一会,张搴便确定了声音的可能来源:前方右侧闭锁的图书馆大门后头,传出一波波时近时远,忽扬忽抑,若有若无,似真似虚的…轻盈脚步声。
瞪着前方闭锁的大门,张搴明白这时候是不可能还有人待在里头。深吸了口气,重新调整焦距,朝着大门方向再瞧。门底缝隙洩出如黑墨般的浓稠黑影,更加确认自己判断无误。
瞧见这结果,当下,一股冰冷的寒气立即从脚跟子底下窜了上来,张搴忽然觉得自己彷彿像是赤足站在一月天纽约中央公园的雪地上。剎那间,这股寒气顺着毎根血管爬升,扩散到了全身,甚至上了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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