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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忘了问六娘的信鸽训练得怎么样了,我不由得有些后悔,在苏州的几日,光顾着和妻妾们欢好,却没有好好地和六娘沟通。
不过,记得我在京城的时候,她就来信说,太湖、苏州、松江三家秦楼之间的消息传递已经可以使用信鸽了,眼下竹园和平泉园之间的信鸽联络或许也已经投入使用了。
当然,在陆三川的秘密据点没有建立起来之前,杭州是绝不可能使用信鸽的,信鸽最怕弓箭暗器,一旦被江湖人盯上,不仅信鸽几乎是有去无回,而且情报极易外泄,这也是各大门派极少使用它的重要原因。
“看老兄这身打扮,莫非也是做生意的?”那位老楚瞥了我手上戴着的那只翠玉扳指一眼,问道。
我敷衍说做点小本生意,那老楚却是个刨根问底的人,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我只好告诉他是贩湖珠的,毕竟在太湖对付十二连环坞的时候,我就冒充过湖珠贩子,对这一行还算了解,也不愁说出几个宝大祥、霁月斋的帐房和工匠的名字。
“这一行不好干啊!”老楚颇有些同情地望着我:“价钱压的太低了,我一个朋友原来就是做湖珠的,可四个月前改作湖丝了,松江沈家联手苏州王大人的娘舅家开了家大织染铺子,一百多架织机哪,一下子就把湖丝价格拉了上去,我那朋友见机早,赚了一笔,好歹填上了贩珠的窟窿。”
我随声附和,心里暗自笑了起来,宝大祥、霁月斋和积古斋三大珠宝行联手压低珠宝原料收购价格一事我已经听说了,虽然三家在商场上争得你死我活,可在这一点却是合作的亲密无间,被切断了廉价的走私原料来源,又要维持相当的利润,只有压低地产原料的收购价,由于事情来得突然,许多贩珠人都因此蚀了本。
至于湖丝原料价格飞涨,虽然这是我和沈熠乃至六娘都始料未及的,不过我有一个好老婆,宝亭虽然同样没有大规模生产行业的经验,可她极有商业头脑,又能从宝大祥的珠宝生意中举一反三。
在沈熠还没订购织机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动用大笔资金暗中从苏松常湖收购蚕丝。等沈熠要开办织染铺子的消息一传出去,四地的原料价格立刻开始上涨,可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上好的蚕丝了。
结果,光是蚕丝一项,就足足赚了四万两银子之多,而且趁机低价兼并了四家织染铺子,又让其他铺子元气大伤,一举奠定了在松江织染界的老大地位。
我曾经拿织染铺子一事考过宋廷之,他的方案几乎与宝亭同出一辙,当知道宝亭业已将它付诸实施后,他赞不绝口,总说要把一身所学传授给她。又说宁馨虽然聪明,可浑不把银子当回事,在需要突出奇兵下重注一搏的时候,她绝对是上佳人选;可在锱铢必较的商场正面交锋中,本可杀价三分,她杀上一分大概就已经厌烦了。
旁边唤作立山的胖子一拍大腿:“你说湖珠,我倒一下子想起来了,和苏瑾在一起的那个俊俏小官,我在霁月斋看到他两回,他和掌柜的宋三娘那个熟啊,就像老楚和豆腐西施白寡妇似的…”
老楚“呸”了一口,说立山败坏人家寡妇的声誉,可脸上却微露一丝得色。
我早就怀疑宋三娘的情夫是李思,看来是错不了了,而且这厮已经不知道避讳了,宋三娘还有丈夫,虽然夫家远在扬州,她丈夫又是个无能之辈,可毕竟罗敷有夫,李思行事毫无禁忌,我心中难免都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那位陈兄瞥了老楚一眼道:“老楚,你还是小心点好,那白寡妇的丈夫是大江盟的人,为了大江盟和人械斗才被人打死的,大江盟一直都在照顾她,万一让大江盟的人知道你上了人家弟兄的遗孀,不打死你才怪!”
“陈兄,你可别乱说!”老楚脸色一白:“我就是觉得她们孤儿寡母的挺可怜,再说了,她又没丈夫了…”
“老楚,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呀!”那位陈兄有些不满道:“你当大江盟都是什么善男信女吗?他们才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别说你一个跟大江盟八竿子扯不上干系的外人,就连…”他突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压低声音道:“大江盟都是高来高去会法术的人,你别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老楚说哪有那么神,还会法术!
一旁立山道:“老楚,你别不信,我就看见过龙虎山正一道的真人做法,那真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要多神就有多神!”
我心中暗笑,义父邵元节早把正一道的唬人诀窍告诉我了,呼风唤雨虽说是真的,不过那是识天察象的本事。
至于撒豆成兵,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幻术,就像天魔吟能迷惑人的心智一样,只是想让人入毂,内功要达到极高的水准,在正一道里,只有教主张彦頨大真人、义父等四人才能使出这项绝技,不知道立山看到的是哪一位真人的精彩演出。
倒是老陈那一停顿让我大感兴趣,听他话里的意思,想是知道大江盟的什么消息,只是不敢当众说出而已,而众人议论的焦点又偏离了大江盟跑到了正一道的身上,虽然我也很关心正一道的消息,毕竟它是对付武当的一把利器。
可这些人所津津乐道的种种荒诞不经的奇闻轶事对我来说却毫无价值,只是刚想把话题引回来,却见大江盟的那个眼线将座位换到了这张桌子旁边,显然他已经留意起这群生意人了。
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和老楚他们闲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只是我并没有走远,却是变换了容貌衣着,等老楚他们出来。
等到月上柳梢,七八个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知味观各自散去。老陈和一茶商同路。大概是家离这儿不太远,两人没坐马车,溜溜跶达地向北而去,一路犹在争论着今届杭州花会花魁的归属,根本没注意到已经被人跟上了梢。
我暗暗跟在大江盟的眼线后面,看他一路之上不时做着记号,很快,就有两个同党和他汇合到一处。
老陈和那茶商分手没多久,刚转进一条相对偏僻的胡同,三人就从他身后包抄上来,一棒子将他打昏,装进麻袋,扛起就走,前后竟然只用了几息时间。
“惯家子哪!”
我又惊讶又好笑,虽然对大江盟没什么好感,可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我真不明白,它白道的名声是怎么混出来的,看这三个人的麻利劲儿,显然是干惯了这缺德事儿的。
三人曲里拐弯进了一处破宅子里,宅院里堆了一地的竹子和尚未完工的竹椅竹篓,看上去该是个竹器作坊。
主人是个矮胖汉子,见三人扛着麻袋进来,并不惊奇,一边挥舞着篾刀修理竹子,一边随口问道:“六子,啥人?”
“二叔,您不是让我们留意白婶子吗?方才在知味观,还真就听出点事儿来…”
那二叔似乎是个急脾气,没等人把话说完,他就一刀劈开了麻袋,只是看到老陈那张风干橘子皮似的脸,不由一怔:“陈有和?怎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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