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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了五月之后,河间的战事终于开始告一段落。
虽然从黄河那一战打完,彻底收复河间的过程就不太可能有什么意外,但为了防止辽人狗急跳墙,顾怀还是准备妥帖地送他们最后一程,除了必要的分散士卒镇守各地维持秩序,他留下了大部分兵力继续往北推进,亲自带兵一点一点打到雄县城下,然后开始了为期四天的攻城。
雄县并不是个大城,严格来说更像是军镇,辽人可能也没有想到顾怀居然是这种送佛送到西的态度,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连一刻都没有休息就带着火枪火炮来开轰,所以仅仅坚持了四天,他们就彻底放弃了死守等待援军的打算,彻底退回了辽国境内。
战争打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辽国虽然军力强大,但又不是神仙,征召士卒调集粮草都需要时间,七万精锐兵力在黄河死了一大半,眼下实在是没缓过来,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魏人彻底收复之前的失地,在容城归信一带重新建立起防线,与西边的飞狐、灵丘一线长城重新连为一体,保护着身后的魏国北境。
而在留下了一万兵力驻守后,顾怀也终于可以返回河间,去进行更为让人头疼的善后事宜,真定那边他留下了李易镇守,河间这边同样需要一个帝国的守门人,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份责任顾怀交给了前段时间还在帅堂上被骂了一顿的陈平。
理由自然是清扫河间北部的时候陈平立下了不少军功,被贬的军职,被罚的俸禄最后也改回来了,手握重兵镇守边境,再加上之前的战功,这么一算没拦住辽人不仅没被贬最后反而还升了,好几个将领心中本有些忿忿不平,可顾怀如今在军中的威望简直达到了顶点,别说去他面前讨个说法了,众将私底下抱怨都不太敢,最后也就只能默认了这个事实。
如此一来,防线彻底闭环,兵力囤积于边境,这片饱经辽人蹂躏的土地,居然在此刻迎来了许多年不曾有过的安稳。
而回到河间之后的顾怀也没有闲着,真定幕府的许多官员在接到黄河战报时便已经赶了过来,连卢何都亲自赶来坐镇,如今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堆积的政务,首要的自然是把真定做过的事再做一遍,比如迁回流民加以安置,重建户籍按人头分配田地,但河间经历混乱的时间明显比真定更长,大片大片的土地资源甚至找不到百姓可以分。
毕竟被辽人占了半年多,能跑的百姓早就跑光了,眼下虽然能归乡,但还活着的实在不多。
“所以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缺人,”河间府衙内,顾怀和卢何相对而坐,他说道,“我虽然有向朝廷递折子提议迁徙百姓,但多半是不会同意的,只能慢慢想办法。”
卢何轻轻点头,说起了下一件事情。
虽然河间被打成了白地,但与之相对的便是改革更容易展开,这些事情幕府早就有了初步的规划,一开始的改革,主要分为两部分。
一是税法,二是军制。
税法没什么太多好说的,毕竟真定与河间都是免税三年,有地方大族的支持,以及朝廷的拨款,总还是能撑一撑的,而且秋收之后,压力便会小上太多,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而在三年以后,便要施行新税法了,这个步子不能迈得太大,河北需要在现有田赋制度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行均田均税法,通过重新丈量土地,确保税赋按土地实际面积和肥力合理分配,而对于新开垦的荒地,可以给予一定年限的免税或减税优惠,以鼓励百姓耕作。
在不同的地区,也会适当调整田赋税率,至于户赋,也就是人口税,则是要大量减少繁杂税目,不能再出现以前那种明明已经有了两税,却还是各种各样的税收逼得百姓无法生存的情况。
农业税与人头税的改动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河北刚刚缓过来一口气,不敢折腾得太过,要不然顾怀不介意改革得更彻底一些。
终归是要慢慢来,只可惜不能把个人所得税搬过来,彻底把两税给取消掉...
而关于军制的改革,简单说起来便是彻底取消军户,改为募兵制,以往那种战时打仗闲时种田的现象将不再存在,兵就是兵,民就是民,职业化军人有军饷有百姓养,军人的待遇和地位提高,那么就不要埋怨各种各样的军事训练会掉几层皮。
当然,这种军队时间久了不可避免地会产生问题,但这里是边境,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总的来说在短时间内,对于军队战斗力的提升总是好过军户制度的。
一支脱离土地,平日里久经训练,能随时上马打仗的军队,太过重要了。
这两点改革眼下已经在逐渐开始,军队的整改和税法的推行都将慢慢改变整个河北,而像兴修水利、清理河道、启用运河之类的事情,这几年里恐怕根本不会停下来。
这还只是河北,如果是想将改革推行整个天下,其工作量和难度可想而知。
又和卢何议论了许久政务,直到新的一批折子送过来需要卢何批改,有些心虚的顾怀这才得以离开,他对于这种把事情丢给老人家自己偷懒的事情还是有些罪恶感的,只是他毕竟没什么治理地方的经验,空有后世人的眼光却还没有具体施行的手段,也就只能委屈这位先生替他被折子淹没了。
河间的府衙不大,城池内因为大战刚刚落幕的原因也显得空旷而萧索,换下铠甲,仍然是道服打扮的顾怀走到后堂,正准备忙里偷闲睡个午觉,却在院子里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崔茗?”他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站在花丛边的女子转过身,轻轻咬了咬嘴唇,仿佛是提起了些勇气,走近他的身边,仰头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看着她这反常的表现,顾怀只感觉一阵诡异,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怎么了?”
“我有些想你,”她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就来了。”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顾怀瞪大双眼,“你吃错药了?”
崔茗的神情微微一滞,虽然她已经很尽力地想表现出那种思恋模样,但她大概没想到自己的表情还是很清冷,而用清冷的模样说这种话是很反差也很怪异的。
她感到有些挫败,在她人生的前十几年里这是很难生起的情绪,但她还是决定再努力一下:“真的很想。”
顾怀沉默片刻,突然找到了某种乐趣:“感觉还是没什么说服力。”
他说:“你得笑,笑懂吗?嘴角勾起来,对,然后眉眼要弯一点,身子微微前倾,最好是把手背在身后,手指扣在一起,这才是少女怀春的模样嘛。”
见崔茗真的照他的说法摆出了个奇怪至极的表情,顾怀感觉自己已经快忍不住笑出声了,他安慰了两句让崔茗多练习一下,然后大踏步走远。
看着他的背影,怔在原地的崔茗取出一本出发前在市面上买来的言情话本,看着里面那段文字,轻轻皱了皱眉。
她从来没有试图去讨好过一个男人,也不需要讨好,所以真要做的时候,才发现连学习的途径都没有。
是的,无论是崔老太公还是崔茗自己,大概都没有想到,这个清冷美丽聪慧至极的女子,或许有着太多的过人之处,可在爱情一道上。
她是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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