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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明亮,经历了一夜血战的亲卫们正收拾着满地的尸体,经过辨认若是自己人,便小心抬到一边摆好,若是那些袭击者,就草草扔到一边堆着,更要命的是热武器的使用让许多尸首都残缺不全,一个亲卫提着残肢找了半天也没办法确定这手是谁的,最后也就只能讪讪扔到还在冒着硝烟的地上。
而在营地的中央,已经熄灭的篝火旁,四五个汉子站着,一个道服身影坐着,都看着整整齐齐摆在地上的三具尸首,沉默不语。
“毒是藏在牙里的,”最后还是有些愧疚的魏老三打破了沉默,“虽然打断了手脚,但忘了塞嘴,是卑职的错。”
顾怀摇摇头:“无妨,有没有从那些还活着的人嘴里问出来东西?”
“没有,他们什么都不清楚,就是被人养着的亡命徒,然后来这里埋伏,连袭击的是侯爷都不知道,”魏老三说,“问他们为什么敢这么玩命,他们就说给的钱多。”
“谁给的钱?”
“他们也不知道...”
“老三啊老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王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老子平日里跟你说了那么多,你那脑子里是不是不装货?外面那些人全是虚的,这三个才是杀招!这下好了,这三个一死,咱们上哪儿去找主谋?”
魏老三脸上的愧色更重了,脑袋都恨不得闷进胸口去,身材在同龄人中堪称高大魁梧,在他两身前却小上一圈的完颜阿骨打好奇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尸首,问道:
“侯爷,难道是辽人?”
“你猪脑子?”王五又转头训起了他,“辽人要是能跑到益州来搞出这么些人,还给他们塞了火炮天雷,直接打到益州来多好?你他妈别成天就辽人辽人,这辈子和辽人杠上了?”
完颜阿骨打给王五骂得脑袋一缩,他在魏境怕的人不多,毕竟侯爷对他青眼相加,眼前这个兵痞加恶霸的王五就是一个,刚开始当顾怀亲卫的时候完颜阿骨打没少挨揍,是真被揍怕了。
“做得很干净,起码从这些袭击者的身上很难找出来是谁想让我死,”顾怀开口道,“但做到这种地步,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站起身子,看向成都方向:“有人不想我去那里,甚至不惜冒着天大的风险来截杀,不,不对,也许根本不是风险,毕竟一旦得手,我死在蜀地,整个魏国都要天翻地覆,这只能说明那个人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起码离他的目的已经很近很近。”
这一番话说得其他人有些云遮雾绕,毕竟他们和顾怀不一样,没接触那么多朝堂上的暗流涌动,最后还是魏老三试探着问道:
“那,侯爷,咱们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顾怀看着他笑道,“对面越怕我去,我就越该去不是么?只是这一场袭击给我提了个醒,锦衣卫几乎都留在了西北,对于益州我是两眼一抹黑,就这么去也太托大了一点,嗯,把消息放出去,就说钦差行辕于半途遇袭,有山贼胆大到想来抢我一把,地方治安可想而知,我这就要去周围的府县,问问他们来这里到底是做的是什么官!”
几个亲卫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这么一口从天而降的黑锅盖到脑门上,周围府县的那些官员会是个什么表情...
......
哪怕已经入秋,静谧的竹林里,竹枝却依旧翠绿温柔,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而在这竹林腹地,却搭建着一幢大庄园,彷佛神仙境地。
一处竹屋内的顾怀睁开双眼,大概是昨晚睡得不好,总是醒过来的缘故,所以茫然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钦差行辕昨日便到了绵竹,此地是熙平郡王之子赵博赡的封地,如今该称绵竹县主,在得知代天巡狩益州的钦差行辕来到此处后,亲自出城迎接,听说行辕路上还遇到了山贼的袭击,侯爷震怒之下要在此地停留责问地方官吏的消息,骇得六神无主,生怕这煞星也要找他的麻烦。
好在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靖北侯虽然年轻,却不盛气凌人,见面时也未责问什么,于是绵竹县主赵博赡长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请顾怀入了城,见顾怀脸有倦意,便邀他在这幽雅的竹林内歇息,约好之后再来拜访。
在顾怀还没起床的时候,一副富家翁模样的赵博赡已经带着自己的夫人,以及当地县令、封地仪宾在门外等候,他虽是郡王之子,皇族后裔,但是百余年来世居于此,从他爷爷那辈起就再也没参与过政事,论起权柄和地位自然不能与封疆大吏的顾怀相比,而此时时辰尚早,所以连门都不敢敲,生怕下人的通报引得顾怀生厌,便几个人硬等在门外。
等到顾怀终于起床,得知他们到来的时候,便赶紧哭笑不得地让人将他们引进来,刚一见面,赵博赡的脸上看不见什么怨意,只是笑道:
“侯爷,绵竹之名,便是从这漫山遍野的青竹而来,此地是个小县,衙署简陋,我们夫妇与王知县忝为地主,便自作主张恭请侯爷在此小住,不知侯爷昨晚睡得可还行?”
“哪里,哪里,是顾某叨扰了,多谢县主伉俪与王知县的款待了。”
顾怀也笑着和他们闲聊了几句,赵博赡夫妇如今三旬左右,虽说生得富态,但举止文雅,谈吐不俗,一看便是那种有封地习惯过平静日子的贵族,相比之下绵竹知县就要拘谨得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连头都不太敢抬,等捱到了中午,才寻了个处理公务的由头告退。
等到用过午膳,竹居外摆了三张竹椅,有下人奉上西蜀名茶,三人便就这竹林清风闲谈起来,气氛端的融洽。
只是顾怀喝着喝着,看着赵博赡夫妇雍容文雅的模样,再看一眼手里一看就名贵的细腻瓷器,和那听他们说一两便可以卖出天价的茶叶,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皱。
大魏开国百年,皇族层层授爵,像赵博赡这样不知道多少代的远亲,也分封在了天下各处,他们个个都是白吃饭的饭桶,什么都不用做,生来便是要过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是朝廷财政支出的极大负担。
顾怀上辈子是个普通人,这辈子也是个穷光蛋,两三年前还在山林里讨生活,哪怕现在手握权柄也没挣下什么家产,实在是没办法和赵博赡夫妇这种贵族共情,也没有什么好感,那些上层人物间的风雅话题根本就提不起他的兴趣,所以在赵博赡好不容易闭上嘴巴后,他才状若无意地提起一句。
“不知封于益州的蜀王殿下,近况如何?”
“蜀王?”赵博赡微微一怔,与自家夫人对视一眼,便小心问道:“可是侯爷...听到了些什么?”
什么意思?
顾怀心思一转,轻轻一叹:“是啊,这一路行来,少不了有些流言蜚语要入耳,不是顾某是不太信的,赵县主觉得如何?”
赵博赡松了口气:“是啊,都是别有用心之人以讹传讹罢了,蜀王殿下袭王位三十余年,贤名在外,巴蜀之地有如今的富庶安稳,都是蜀王殿下的功劳啊,对大魏如此忠心耿耿的一个人,怎么会造反呢?”
顾怀瞳孔微微一缩,喝了口茶后看着竹叶割碎的天空,意味深长地点头赞同: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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