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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君,你没事吧?”
白马探抬起头,露出了习惯的、礼节性的微笑:“我没事。怎么了?”
“啊哈哈,没什么。”出声的那位警员——白马探记得他姓长川谷,因为脸上两颗长得很对称的痣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是看你刚才焦躁地看着手机,怕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我可以骑警用摩托带你过去哦,白马君。”
长川谷是一名标准的年轻警官,刚毕业没多久,有着满腔的热诚和无处发散的能量——同时,并不是很擅长读空气,连他都能读出自己脸上的情绪,足以现实他刚才的情绪已经外放到了何等的程度。
“谢谢你,长川谷警官。”他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手机上,年轻的黑发女人正隔着屏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一点灰调,一种让人哀伤的色调,“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过去就好。”
也许她又宿醉了,白马探甚至能想象到她浸泡在自己呕吐物里的样子,好像要把自己从所有的体面和礼法里放逐出去。
每当想到这里,他便不禁浮想联翩,如果他当时没让她离开,如果她没有来到日本,而是留在英国……如果……如果……
他想象了许多如果,直到他拿起手边的咖啡,冰冷苦涩的液体沿着舌头流下喉咙,他感觉胃袋紧缩,脑海中的许多幻象倏地消散了,只剩下了这双冰冷冷的,带着点灰调的眼睛。
×××
她先是感受到了身下柔软的床——也许有点太软了,尤其是在梅雨天的时候,湿气浸染了被褥和床单,会让人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死人的舌头上睡觉——除此之外,这会加快腰椎疾病到来的速度(她也该到这个年纪了),枕头套上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让她陌生的味道。
“猊下。”一只温柔的手拂过她的面颊,“您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睛,肌肉的酸胀、骨骼的僵硬和眼睑的肿痛提醒着她这次睡了多久。
银发少女的面容映入眼帘——格蕾,她对自己还记得对方的名字感到有些意外。
格蕾依然和她印象中一样,身上有一种安静而哀愁的气质,雾都出生的女人都有这种气质:“您睡了整整七天。”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紧致完好的皮肤,别说伤口了,连愈合后留下的疤痕都不存在,看来妄图单纯通过报警解决这件事是不太可能的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叹了口气,“你是t谁?为什么会认识我?那天晚上我明明记得你剖开了我的肚子,但现在我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我需要一个……不,我需要很多个解释。”
如果不是我提前迎来了阿尔兹海默症……她在心里补充道,又或是这些年过度摄入的酒精终于把我的大脑搞疯了,后面那个听起来更可靠一些。
“您还没记起在下吗?”少女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在下是格蕾啊,您的格蕾。”
“然后?”
格蕾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怎么会……难道魔术师又骗了我……”她急促地喘着气,嘴里发出那种像是被火烫到了小猫似的声音,“您真的没有记起来吗?猊下,您是先王尤瑟之女,葛尔城的母亲,骑士王亚瑟之妻,光荣的女王摩根勒菲。”
这一长串的称号让她感觉到了尴尬:“……所以我和那个骑士王亚瑟到底谁是国王?”
“您和陛下都是。”格雷说,“虽然陛下在魔术师的安排下拔出了石中剑,但大部分的领主都不知道陛下的真实身世,也不承认陛下的正统性,他们认为讨伐卑王伏提庚的功绩并不全属于陛下……最后,通过您和陛下的婚姻,才顺利达成了新旧王权的过渡,您和陛下都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很精彩的故事,小姑娘。”她鼓了鼓掌,“考虑去《权力的游戏》剧组为第八季的重置出一份力吗?”
“这些都是真的……”格蕾嚅嗫着,她的表情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奇怪的是,她竟真的为少女的哽咽而感到了一丝苦涩,这也许是她还试图坐在这里和对方和平交流,而不是把她丢给警察的原因——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却令她感觉到了亲切和熨帖,几乎让她误以为对方确实是她生命中某个非常重要的人。
“好吧。”她放弃了纠结,“让我们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小姑娘。不管你是不是读骑士文学读到入了魔,才会脑补出那种奇怪的故事,你要找的应该是一个外国人——更准确地说,和你一样的欧罗巴人种,而我是一个纯粹的亚裔。另外,我也不叫什么摩根勒菲,你应该能在左手的床头柜上找到我以前的工作证件,我的名字是''白马四十二''。”
“在下知道。”她点了点头,小声道,“在下知道您的名字,也知道您曾在警视厅任职刑事鉴识顾问,现在是自由职业者,接到最多的工作是帮救助站的猛禽修剪鸟喙。”
“你离作为跟踪狂而被关进牢里更近了一步,小姑娘。”
“非常抱歉。”
四十二叹了口气:“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在下……”格蕾迟疑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沮丧地回答:“在下也不知道。”
“你真可爱,小姑娘。”四十二拍了拍她的脸颊,“去公安局里乘乘凉会让你的情况好转一些吗?”
“不!”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打了嗝的鹌鹑,“只是……在下是您用炼金术制造的人偶。在您死后,薇薇安女士赋予了在下繁殖的能力,但那更像是一种记忆的传承,每一个诞生的孩子都叫格蕾,所有格蕾都会在最早的那位格蕾被制造出来的那个年纪觉醒她的记忆。所以,与其说是想从您这里得到什么……这更像是一种本能,这种本能会驱使在下来到您身边。”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以至于四十二几乎要为这个年纪轻轻就患上了臆想症的小姑娘感到惋惜了:“所以你和那个最早的格蕾其实并不是一个人?”
“从生理的角度而言,是的。”格蕾回答,“但从灵魂的角度……请原谅在下很难向您说明,但这种传承的延续,更像是在给一个灵魂不断寻找新的容器,每一位格蕾在觉醒记忆后,都会同时唤醒对那段记忆的感情,所以在下并不认为自己和最早的那位格蕾是不同的个体。”
好吧,这小姑娘说的可真像那么一回事——四十二觉得自己渐渐能接受这种设定了,不是说她能接受自己是几百年前某位女王的转世以及她跟自己的弟弟结婚了,而是觉得即使这个女孩的脑袋有一点问题,但不妨碍她把对方当做一个正常人来对待。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好吧……总之辛苦你了,格蕾。”
闻言,少女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一些,脸上露出微笑:“我总是愿意为您做这些的,猊下。”
四十二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对方的头发变成了深棕,皮肤也变成了蜂蜜和麦穗的颜色,那个名字几乎要流到她舌尖了——但这种错觉只持续了几秒,当她回过神时,少女的头发还是银色的,皮肤也如雾气般苍白,而她也忘记了那个几乎让她脱口而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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