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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从未真正意义上地在国家大事上出过错,直到蛾摩拉毁灭。”耶米玛回答,“这一世,您在各个方面都占尽优势,自以为一切又回到了掌握中……然而到了最后,您仍然被迫向命运低头,与您的弟弟共享王座。”
闻言,她苦笑一声:“真是诸事不顺。”
“然后是罗奴亚的幽灵……巴尔,蛾摩拉,往日重现。”耶米玛的声音愈来愈轻,愈来愈低,“如今这座令人心碎的旧城,不仅仅是您悲伤的体现,也影射了您对蛾摩拉毁灭的负罪感和对自我的质疑。”
她回以沉默。
“几千年前,伊什塔尔恼恨您干涉她的权能,遂以美色蛊惑阿达德,要求他连续三月降下大雨,雨水淹没了库拉巴,数以千计的无辜百姓在洪灾中死去,可安努纵容他的女儿,将此事轻易揭过,从未犯下任何罪行的河神拉玛什图却被夺走神格,剥去皮肤,最终沦为了恶鬼,而您被迫向伊什塔尔下跪,请求她的原谅……但这一切都未曾动摇您断绝神代的决意,最后您也成功了。”
“是''我们''成功了。”她说,“可一场伟大而惨烈的胜利,并不能证明我会永远正确下去。”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摩根勒菲有着羊奶般白皙的皮肤,这是她过去没有的,从乌鲁克到黎凡特,再从黎凡特到不列颠……数千年的时光,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
“时间确实能改变一个人,对不对?”她叹息道,“如果这里是乌鲁克,如果我还是缇克曼努,怎么可能对神秘有任何妥协的想法?岁月眷顾我,使我的肉体永葆青春,可我的心还是老去了……耶米玛,衰老的力量是多么可怕啊。”
这一次,回以沉默的是耶米玛——她并不意外,因为她知道对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耶米玛”,她只是她内心的投影,是她所思念的、哀恸的、愧疚的、怀疑的、恐惧的一切事物的结合体,一个人怎么可能解答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呢?
在死寂中,她渐渐厘清了思绪,尽管那股怅惘依然萦绕在心头:“看来我该走了。”
她走到耶米玛面前,轻轻抚摸对方的脸,女孩的面颊霎时如薄雾般散开了,她只触碰到了一片冰冷的虚无。
“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个小女孩,耶米玛,热情洋溢,又富有创造力……可为什么我会希望你来引导我呢?”
“这个问题有许多种答案。”对方回答,“也许是因为在您心里,我的画作和米开朗琪罗在西斯廷教堂留下的作品同样杰出,也许是因为您欣赏我的年轻和活力,也许是因为那些更好的选择都比您更早地离去了,您潜意识里知道他们不可能回到您身边……”
乌利亚,哈兰……那些亲切的名字一一浮现在脑海中,却只唤醒了她心中的愁绪。
“然而,有一个答案是您无法回避的。”她轻声道,“确实有一个更好的人选,可是他死了……您应该还记得吧,他是在您怀中消失的。”
说罢,耶米玛低下头,将脸埋入掌中低声抽泣,最终在看不见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她伫立在原地,外面的雨声变得更大了。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离开了永恒之殿,道路的尽头便是王宫,曾经华贵的香柏大门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阿比巴尔看见定会痛心不已),但她还是遵从习惯从宫门穿过。
原本应该是红屋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片焦土,还有一柄让她感到陌生的白色长枪——它的存在和周围的景致如此格格不入,似是这片土地的天外来客。
“此枪名为伦戈米尼亚德,乃是维系着地表世界的星之锚,拥有与星之圣剑等同的威能。”一个同样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听起来不像是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听起来又像是每一个她认识的人,“拔出它,将这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纳入掌中,蛾摩拉的噩梦便再也不会上演。”
“代价是什么?”
“何必要问呢?”对方循循善诱,“想想蛾摩拉,想想你身为埃斐的一生……你的失败,是因为归栖者们不再敏锐了吗?是因为铁卫们怠于自己的职责吗?你之所以总是落后一步,是因为所罗门的智慧高过你吗?”
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犹如潮汐时分的浪涛,包围着她,推搡着她。
“阿赖耶除了怀疑和沉默,什么都没能给你,失去那张白膜后,它收回了对你的信任,最终将你和它都推入了深渊……”那个声音说道,“离开它,抛弃它……看看你眼前的圣枪,看看你头顶的王冠,看看我给了你什么……”
周围渐渐陷入寂静,硝烟和废墟都离她远去了,连绵的细雨洗刷了鲜血和灼烧的痕迹,伦戈米尼亚德的圣光在蛾摩拉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如太阳般闪耀,一股强烈的情感骤然攫住了她,她的手指止不住抽动——有那么一会儿,她感觉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它所做的一切都与她本人的意志无关,就像蛾摩拉的结局也没能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一样。
她看见自己的手缓缓伸向那柄长枪,像是一个小女孩得到了她最好的礼物,又像是潘多拉打开了灾祸的魔盒。
“猊下!不!!”
她的身体被猛地往后一拽,踉跄了几步——一道银光在她眼前闪过,那是圣枪的辉耀映照在蛾摩拉钢剑上的反光,银光转瞬而逝,斩断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她却感觉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仿佛在等待蜡烛的第一滴蜡泪流淌到烛台上——紧接着,艾斯翠德惊魂未定的表情映入眼帘。
“猊下!”她的骑士气喘吁吁,“您还好吗?”
“艾斯翠德……”摩根看着她,忽然有了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因为我只在梦里见过这座城市,而且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对方可能是灰眼曾经的主人,我看见她在竞技场上杀死了一个像小山一样高大的男人……也、也有可能不是竞技场,可能是箭靶场,或者犬舍,那里有很多猎狗,但是被箭射死了……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我说了一些话,不光是她,还有城门前那个没有头的男人,虽然他没有头但他可以说话……”
艾斯翠德面庞涨红,似乎受不了自己的语无伦次,伸手狠狠打了自己一拳,把摩根吓了一跳。
“我不能很好地解释现在的情况,但请您务必听我说完,并且相信我的话。”艾斯翠德近乎哀求地看着她,“千万别拔出这把枪,一旦您的躯壳与这个星球联结,您的人性就会逐渐被神性吞噬,这具身躯将沦为容纳神格的器皿,再也不能作为人而存在了。”
“阿赖耶……”那个声音呢喃道,“真是阴魂不散……”
下一秒,她看见艾斯翠德的瞳孔微缩,惊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t,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心跳已经停了一拍——然后她才看到骑士胸口那个漆黑的空洞,妖精之铠在那个瞬间失去了作用,没有履行它保护守誓者的职责——伤口贯穿了她的胸膛,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动静,仅仅发生在眨眼间,但她的心脏已经蒸发在了空气中。
“看见了吗?”那个声音说道,“我所赋予你的,乃是阿赖耶永远不能给你的强大威能……好孩子,当初蛾摩拉陨落时的苦涩,难道不是与你此时的心情如出一辙?如果你坚持自己过去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为何你重要的人还是接二连三地在你眼前消逝?”
她看见艾斯翠德的嘴唇轻微嚅动,或许是想对她说什么,又或许只是疼痛导致的颤抖。
“去吧,摩根,我的孩子,岛之力的主人和妖精女王,拔出伦戈米尼亚德,为这具本就蕴藏着神秘的躯壳注入最后的神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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