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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师巫洛收回手。

nbsp;nbsp;nbsp;nbsp;他比仇薄灯更不在意底下的烽火，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整个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nbsp;nbsp;nbsp;nbsp;自极高的云端俯瞰，西洲大地版图铺平衡展，西北角上一条条白线不断向山河逼近，每一道白浪都是一重数十丈，上百丈的大潮。这些大潮翻涌而过，轻易地将两岸边的城池给吞没了。

nbsp;nbsp;nbsp;nbsp;可是无所谓。

nbsp;nbsp;nbsp;nbsp;烂得彻底，烧个彻底，都可以。

nbsp;nbsp;nbsp;nbsp;师巫洛一点也不在乎。

nbsp;nbsp;nbsp;nbsp;只要仇薄灯能够不在乎。

nbsp;nbsp;nbsp;nbsp;“你的衣服怎么起火了？”

nbsp;nbsp;nbsp;nbsp;仇薄灯将视线收回，转头看师巫洛，忽然伸手扯过他的衣摆，白皙的手指在袖上缓缓划过，星星点点的银灰光晕飘起，就像火燎过宣纸棉片时，边沿飞起的炭尘。随着他的指尖掠过，血衣上浮现出山川河流的暗纹。

nbsp;nbsp;nbsp;nbsp;“……也是一条龙。”

nbsp;nbsp;nbsp;nbsp;纹光浮动。

nbsp;nbsp;nbsp;nbsp;如山河风涌。

nbsp;nbsp;nbsp;nbsp;“嗯。”

nbsp;nbsp;nbsp;nbsp;师巫洛应了一声，低头看衣袖，并不意外。

nbsp;nbsp;nbsp;nbsp;——曾经仇薄灯耗费无数心力为他炼制的躯体于十二年前崩解，如今他的形体只是一个幻化的形象。真正的他，是山，是河，是凤，是雪，是十二洲的一切。天地是他的形骸，海河是他的衣衫，洲城是他衣上的锦绣。

nbsp;nbsp;nbsp;nbsp;只是师巫洛不喜欢这件衣衫。

nbsp;nbsp;nbsp;nbsp;平时都任由血气和魔障将它覆盖过去。

nbsp;nbsp;nbsp;nbsp;仇薄灯黑眸中的冷酷消散得干干净净，低垂下头，描摹师巫洛衣上的亮色暗红，一缕白发垂到脸庞，随着云上风轻轻拂动。他低头时，被红衣簇拥着的肌肤白如冰瓷，年纪一下子看着变得很小，像个纯然的不染尘埃，不知世事的少年。

nbsp;nbsp;nbsp;nbsp;指尖掠过龙尾，又翻看了两三遍。

nbsp;nbsp;nbsp;nbsp;见暗火只是燃烧，一点影响都没有，仇薄灯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最好的事情，一拍掌：“真好！”

nbsp;nbsp;nbsp;nbsp;他高高兴兴，只说真好，却不说为什么。

nbsp;nbsp;nbsp;nbsp;转瞬间，仿佛就将云海之下的芸芸众生都抛到了脑后。

nbsp;nbsp;nbsp;nbsp;师巫洛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反扣在自己手心里，确认了西洲的烽火是真的未能让他有所触动。

nbsp;nbsp;nbsp;nbsp;这些天来，仇薄灯的思维和情绪，彻底变成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旋涡。

nbsp;nbsp;nbsp;nbsp;忽而狂喜，忽而封闭，有时候就像刚刚一样，能够冷漠残忍地旁观千万人的挣扎死去。有时候又忽然天真如稚子，凝视一片雪无声落泪，只因窥见六出冰棱晶莹枝干中，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美。

nbsp;nbsp;nbsp;nbsp;而在那一瞬间，师巫洛凝视他挂着泪水的眼睫。

nbsp;nbsp;nbsp;nbsp;同样看见了无与伦比的美。

nbsp;nbsp;nbsp;nbsp;当初，仇薄灯走进大荒，为了将神志不清的他带回来，对他彻底敞开了神识。透过神魂相连接的锁链，师巫洛听他所听，见他所见。

nbsp;nbsp;nbsp;nbsp;世界在仇薄灯的眼中，扭曲，幻化，错真。

nbsp;nbsp;nbsp;nbsp;光怪陆离。

nbsp;nbsp;nbsp;nbsp;有时候，文字也好，图形也好，会骤然在仇薄灯眼中失去所有意义，只剩下扭曲的线条，只剩下，伸展的色彩。他以一种神妖人都无法抵达的触觉，抽象直抵这个世界的本质，山川冬雪，飞花老木，都消失了，只剩下纵横的经纬线条，日月周转沉沦的轨迹。

nbsp;nbsp;nbsp;nbsp;以及……

nbsp;nbsp;nbsp;nbsp;一座钟表。

nbsp;nbsp;nbsp;nbsp;一座以弯曲的天穹为终盘，以旋转的星辰为刻度，以十日和十二月为走针，以四时之风为齿轮，上下相照的天钟。

nbsp;nbsp;nbsp;nbsp;第一次看见那座无数星辰旋转，无数经纬交错纵横的天钟，师巫洛只感觉有无尽的风灌进胸膛，吹动他的肋骨，撞击他的心脏……他记起来了，坠魔入荒的十二年里，所有模糊不清的记忆。

nbsp;nbsp;nbsp;nbsp;坠魔入荒的记忆对师巫洛自己来说，其实一直都很朦胧，很模糊，就像一场无法回忆的噩梦。

nbsp;nbsp;nbsp;nbsp;哪怕后来醒了，再去回忆，除了那些无穷无尽的恶鬼，污秽，也回忆不起来太多。仇薄灯不想让他回忆那些东西，把他从大荒带回来后，除了他在百弓庄吸收魔气不得不沉睡的时间，就一直好似挑刺找茬地指挥他做这做那，一刻也不停歇。师巫洛顺着他的意思，清醒后就没再想过那段日子。

nbsp;nbsp;nbsp;nbsp;但偶尔。

nbsp;nbsp;nbsp;nbsp;在仇薄灯枕着他的膝盖安静小眠的时候，师巫洛也会恍然地想起那场持续十二年的噩梦。

nbsp;nbsp;nbsp;nbsp;噩梦里满是狰狞的呼喊，尖利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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