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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枷风夷打了个响指,那手杖便又回到了他手中,他扶着手杖感叹道:“老祖宗,怎么能抢病人的东西呢?”
贺思慕想,没准禾枷风夷前几辈子被她吃过魂火,这辈子来跟她讨债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道:“倒是很会耍嘴,看来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你再捉不到鬾鬼殿主,我便召集鬼兵来去皇宫把他搜出来。”
禾枷风夷立刻端正了神色,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道:“使不得使不得。你我私交归私交,毕竟我是吃皇粮的国师,食人俸禄替人消灾,要是放一众恶鬼进南都,那我这国师岂不是玩忽职守?你放心,他在哪里我已经知晓了。”
“既然已经知晓,还等什么?”
“老祖宗啊,这里可是南都,是大梁的心脏,世间凡人关系最为错综复杂之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像你在边城或者鬼域,哪里能随便行事?老祖宗不是我说你,我时常觉得你这鬼王当得太简单直白了些,都不搞点权术手段制衡之道,亏得你法力高强,居然这三百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贺思慕步子顿了顿,轻笑一声,转过头来道:“不然你来当?”
见她腰间的鬼王灯发出蓝光,禾枷风夷笑道:“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只可惜我为人太过豁达成不了恶鬼,只好在活着的时候多做点事。你放心,我一定要找个黄道吉日把这事儿办妥了。”
几年不见禾枷风夷的毛病真是见长,连捉鬼都要挑黄道吉日了。
看见贺思慕不耐的神态,禾枷风夷立刻露出柔弱的表情,他蹙着那双淡眉说道:“像鬾鬼殿主这样厉害的恶鬼,我手下那些混吃混喝的法师自然对付不了,还需我亲自去捉。可老祖宗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自然是要挑个鬼气最弱,灵气最盛的好日子下手。不然折损了我的本就不多的寿数,伤了我的身体可怎么办?”
贺思慕见禾枷风夷苍白着脸色眉飞色舞地说出这段话,心想做神棍都委屈了他,他怎么不去说书?说不定能成为大梁第一说书人。
眼看终于到了国师府邸,他们迈步进入屋檐下,紫姬终于说了今天第一句话:“伞。”
禾枷风夷便回身把收好的伞递给她,文静沉默的美人便拿着伞一起放在了门廊,排得整整齐齐。
举目望去国师府一切东西都整齐得不得了,没有半点杂乱的地方,桌椅摆设都摆放得规规矩矩,这些东西一旦被挪动哪怕一寸,都会在不久后被紫姬发现并复原。就算碎了个盘子,紫姬都有办法找到一模一样的补上。而且以贺思慕近来的观察看,紫姬力气也不小。
这主仆二人一个说话停不下来,一个几乎不说话;一个不修边幅,一个整整齐齐;一个弱不禁风,一个身强体壮。
贺思慕想,禾枷风夷不知哪里找的婢女,和他真是绝配。
禾枷风夷那句笑话果然没有应验,淋过雨之后的段胥依旧生龙活虎,休息几日便换了套墨蓝色的新衣挑了许多礼物,神采奕奕地登门去拜访王素艺,给她赔不是去了。
王素艺见他备了厚礼十分惊诧,说着不必如此客气,母亲已跟她说过当日段胥是去追贼寇了,自然是国事更要紧的。
段胥却摇摇头,他说:“那天我并不是追贼寇,我是看见了我爱慕的姑娘。”
王素艺闻言愣住,她想着段胥已经心有所属,那备这些厚礼来是要回绝他们王家的么?这种事情按理说应该是他父亲出面而不是他才对。
只听得段胥接着说道:“王姑娘知道令尊和家父之间的商量罢?在这都城之中,论起婚娶之事总共就这些人家,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段胥话说得直白,王素艺便也点点头。
段胥笑道:“那王姑娘,与我成婚如何?”
王素艺疑惑而不可置信地看着段胥。
初夏明亮的阳光下少年笑容和煦神情诚恳,却好像一面不透光的墙,看不分明。
“我们聊聊罢。”他这样说道。
之前王素艺对段胥的认知不过是鼎鼎有名的段家三公子,玉树临风,文采出众又长于骑射。按她那不成器的兄长所说,段胥脾气顶好又开朗,他就没见过这么爱笑的人。不过相处一日是这种感觉,相处一年也是这种感觉,有些乏味。
或许她兄长并没有意识到,这并非乏味,而是他始终没有能了解段胥,而她也不能。
段家与王家定亲的事情很快传了出来,成为了南都近来官宦人家的谈资,段小将军本是南都闺中最令人倾心的郎君,引得无数女子扼腕叹息。王素艺也是南都颇有名气的美人,在旁人眼里看来,论身世才貌等等,这二人就没有不相配的地方。
当然这话也传进了国师府邸之中,禾枷风夷由他的那些小弟子们捏肩捶腿,还捧着碗红枣银耳羹怡然自得地吃着,好一番养生闲适的情景。他一边吃一边道:“老祖宗,你看我那天说什么来着,人家真就两情相悦了吧?”
贺思慕站在书桌边扶着袖子画画,笔下勾勒出一副蔷薇芭蕉图,她让紫姬提前给她调好了牙绯与青绿,她自己看不出来就凭着感觉在画布上涂抹。禾枷风夷话音落下时,她正好收笔完成了这副画作,并不搭理他。
禾枷风夷见贺思慕又不理他,便挥手让他的那些徒弟们推下,晃悠到贺思慕身边,望着那幅画赞叹道:“老祖宗,我时常觉得你比我更像个人。紫姬你来看看,这蔷薇芭蕉的颜色哪里像是个视物易色之鬼能画得出的?”
正在磨墨的紫姬看了一眼画,说道:“好看。”
贺思慕放下笔,冷笑着说道:“那多半是因为你尤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不用心,连人都做不好。”
禾枷风夷知道她是在说儿时她教他画画,他整日推脱来推脱去就是不肯练习,现如今画个符咒都要被她嫌丑。
禾枷风夷哈哈大笑起来,立刻岔开了话题:“不过说实话,对我们可怜的段小将军来说,两情相不相悦也不重要。他也只能按着他家族和党派的意思去娶妻。”
贺思慕看他一眼,轻笑一声不予置评。禾枷风夷从她这一眼里看出些不赞同的意味,便问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发问:“怎么,老祖宗觉得不是这样?”
“你不了解段胥。”
“那若是了解他,该怎么认为此事呢?”
贺思慕挥手在那画卷上扇着风,让墨迹尽快干透,淡淡说道:“他最擅长假意顺从,可没有人能够让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他不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人,那姑娘终归是有让他动心的地方,或者有帮助他实现愿望的能力,他可不会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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