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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忆渊深处的白光越来越亮,像浸在水里的月亮被捞了出来,连空气都染上了层淡淡的银辉。张玄微走在最前面,破魂刀的星图在掌心旋转,银辉透过刀身的纹路,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发光的盐。
“是‘溯洄泉’。”善魄的红绳突然缠上他的手腕,红光指着白光的方向,“传说能映出魂魄最开始的‘忆’,连轮回道之前的样子都能照出来。”
话音刚落,前方的白光里突然浮出个模糊的影子——个穿粗布衣的少年,正蹲在泉边洗手,水里映出他的脸,眉眼竟和张玄微有几分像。少年的手里攥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玄”字。
张玄微的脚步顿住了。破魂刀的星图突然剧烈闪烁,银辉里映出更多画面:少年在山上砍柴,背上的篓子里插着朵野兰花;少年在溪边烤鱼,火堆旁放着个缺角的陶碗;少年对着流星许愿,嘴里念叨着“想找个能教我看星星的师父”。
“是你的前尘。”守墓人悄悄走到他身边,白裙上的绿纹轻轻晃了晃,“溯洄泉能照出所有魂魄的‘初忆’,不管过了多少轮回,藏得多深,都能映出来。”
阿尘抱着两生花凑到泉边,泉水里立刻映出个小小的身影——不是他现在的样子,是个穿红肚兜的婴孩,被裹在片巨大的两生花瓣里,顺着忘忧湖的水流漂,花瓣上沾着些金色的粉末,是归忆谷“忆”之花的味道。
“原来我是被两生花送来的。”阿尘的眼睛亮晶晶的,伸手去碰水里的婴孩,指尖刚触到水面,泉里突然冒出串气泡,气泡炸开,化作朵两生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花说,当年是老道在湖边捡到我的,他说我哭声像银铃,就把我抱回了静心苑。”
石头举着铜铃跑到泉边,泉水里的影子让他“哇”地叫出了声——那是只毛茸茸的小狼崽,脖子上挂着半块铜铃,正追着只蝴蝶跑,跑着跑着,就变成了穿粗布衫的小孩模样。
“我以前是狼啊!”石头兴奋地晃着铜铃,铃身的星图在泉水里映出圈金光,“怪不得我总爱吃生肉!娘还总说我是饿狼托生的,原来她说对了!”
越来越多的魂魄围到溯洄泉边,每个人的“初忆”都在泉水里缓缓流淌。穿红袄的小女孩看见自己的前世是只衔着布老虎的燕子,在归忆谷的花海中飞;瞎眼琴师的泉影里,他正坐在开满兰花的院子里,给个梳双丫髻的姑娘调弦,姑娘的笑声比琴声还脆;老妪的泉影最让人眼眶发热——她年轻时站在静心苑的门槛上,对着背行囊的老道挥手,老道回头喊“等我回来给你编金蚱蜢”,这一等,就是百年。
张玄微看着这些画面,突然觉得胸口的铜钱烫得厉害。溯洄泉的水面上,他的前尘少年正对着天空比划,手指画出的星图,竟和破魂刀上的分毫不差。少年的口袋里露出半块铜钱,与他怀里的这半块拼在一起,正好是个完整的“安”字。
“原来师父找了我这么久。”张玄微的声音有些哽咽,破魂刀的银辉突然与泉里的星图重合,少年的身影渐渐与他自己的影子重叠,像两滴终于汇成一体的水。
就在这时,溯洄泉的水面突然剧烈翻涌,银辉里混进了些黑色的絮状物,像被搅浑的墨。守墓人的脸色微变,白裙上的绿纹绷得笔直:“泉底有东西在动,它在怕我们看见太多‘初忆’。”
泉水中的“初忆”画面开始扭曲,少年张玄微的星图变得模糊,小狼崽的影子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片翻滚的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双挣扎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泉底。
“是‘噬忆蛭’。”老妪的拐杖往地上一顿,拐杖头的两生花爆发出红光,“传说它们藏在溯洄泉底,专吃魂魄的‘初忆’,吃得多了,就能变成被吃者的样子,顶替他们的‘忆’活下去。”
黑雾里突然钻出条黑色的东西,像条没有眼睛的蚂蟥,朝着石头的泉影扑去。石头的铜铃立刻发出急促的响声,铃身的星图金光将蚂蟥弹开,蚂蟥摔在地上,化作滩黑水,很快又凝聚成新的形状——变成了只小狼崽,对着石头龇牙咧嘴,像在挑衅。
“它想顶替你的‘忆’!”阿尘抱着两生花往石头身边跑,花的根须缠上假狼崽,根须上的金银光将假狼崽烧得“滋滋”作响,假狼崽发出声凄厉的尖叫,又变回了蚂蟥的样子,钻进泉底。
溯洄泉的水面越来越黑,黑雾中冒出更多的噬忆蛭,有的变成穿红袄的小女孩,有的变成瞎眼琴师,甚至有只变成了老道的模样,对着张玄微招手,笑容里却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别信它们!”张玄微的破魂刀化作道银辉,劈向假老道。银辉穿透假老道的身体,假老道立刻化作滩黑水,黑水在地上蠕动,想钻进张玄微的影子里,却被他胸口的铜钱金光挡住,只能在原地打转。
“它们怕‘真忆’的温度!”守墓人往泉边撒了把兰花种子,种子在泉水中炸开,化作无数片绿叶,将噬忆蛭的黑雾围在中央,“大家快把自己最真的‘忆’喊出来,让泉水记住我们的温度!”
“我娘织的布最暖!”石头对着泉大喊,铜铃的响声震得黑雾嗡嗡作响。
“我师父编的草蚱蜢最丑!”阿尘抱着两生花喊,花的根须在泉水中开出片花海。
“老道欠我的金蚱蜢还没还!”老妪的拐杖往泉里一点,拐杖头的两生花红光暴涨。
所有魂魄的喊声汇聚在一起,像道温暖的洪流,冲进溯洄泉。泉水中的黑雾开始退缩,噬忆蛭的假身影在真“忆”的光芒中纷纷消散,像被阳光晒化的雪。
泉底突然传来阵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翻身。溯洄泉的水突然上涨,银辉中,渐渐浮出个巨大的黑影,黑影上覆盖着无数只噬忆蛭,像件黑色的铠甲,铠甲的缝隙里,透出点微弱的金光,像是被吞噬的“初忆”在挣扎。
“是噬忆蛭的母体!”琴师的琴弦突然绷得笔直,琴声里带着股决绝的意味,“它吃了太多‘初忆’,已经成了气候,必须打碎它的铠甲,放出被吞的‘忆’!”
张玄微的破魂刀与胸口的铜钱同时亮起,银辉与金光交织,化作把巨大的剑,直刺母体的铠甲。剑刃落在铠甲上,无数只噬忆蛭发出凄厉的尖叫,铠甲的缝隙更大了些,里面的金光也更亮了。
“用溯洄泉的水!”阿尘突然喊道,两生花的根须在泉水中搅动,银辉的泉水化作无数道水箭,射向铠甲的缝隙。水箭中混着所有魂魄的“初忆”光芒,每道水箭射进缝隙,里面的金光就亮一分,像被困的火种终于找到了透气的口。
母体剧烈挣扎起来,铠甲上的噬忆蛭纷纷脱落,掉进泉里,化作黑水。当最后一只噬忆蛭脱落,母体的真面目露了出来——那不是怪物,是块巨大的水晶,水晶里冻着无数“初忆”的碎片,有少年张玄微的星图,有小狼崽的铜铃,有穿红袄女孩的布老虎……都是被吞噬的“初忆”。
水晶在众人的“忆”光中渐渐融化,碎片从水晶里飘出来,像无数颗流星,飞回各自的主人身边。少年张玄微的星图碎片钻进张玄微的破魂刀,刀身的星图立刻变得完整,连最细微的星点都清晰无比;小狼崽的铜铃碎片飞回石头的铜铃上,铜铃突然发出声清脆的响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响亮。
溯洄泉的水重新变得清澈,银辉里,每个魂魄的“初忆”都完整地映在水里,比之前更亮,更暖。泉边的土地上,冒出无数颗两生花的嫩芽,嫩芽上都带着银辉,像被泉水滋养过的种子。
张玄微看着泉水中自己的“初忆”,突然明白老道为什么总说“‘忆’是翅膀”——不管前世是砍柴的少年,还是今世的守忆人,那些被记住的瞬间,都会化作飞翔的力量,带着他往更远的地方去。
远处的黑暗里,突然传来阵悦耳的歌声,歌声里混着花开的声音、泉水的叮咚、铜铃的脆响——是之前琴师听到的新调子,显然是被溯洄泉的光芒吸引,正朝着这边靠近。
老妪拄着拐杖往歌声的方向走,拐杖头的两生花亮得像盏灯:“看来这断忆渊,藏着的宝贝还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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