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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章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死亡4（第1页）

费因对他展露一个少年气的微笑，然后他身后的屏幕自动启动了，上面开始播放一段演讲的视频；周昕安定睛一看，出现在镜头里的女人有些眼熟。

“亲爱的各位同学，尊敬的各位来宾，各界的朋友们，我是泰勒·罗斯伯里，很荣幸能够站在这个布满鲜花和荣誉的舞台上，为大家的毕业典礼送上祝词。”

“其实在站到台上之前，我一直在思考应该对即将迈入社会的你们说些什么，校长也问我：‘教授，把您的人生经验传授给他们吧’；可是我究竟该和你们说什么呢？仔细想想，我是个天资聪颖，非凡超群的孩子，我的人生不具备参考性，不过，如今我仍然认为我是个孩子，我这个孩子如今站在台上，思考该对另外一群孩子说些什么，阐述我对人生价值的理解，可是你们真的有必要听这些琐碎的唠叨吗？”

这不是商量好的稿子内容，校长和若干校领导面面相觑，心有不满却不能拆台；一个往下按的动作，台下的学生便安静了下来，无数人眼巴巴望着她，站在台上的泰勒不能准确地分辨出每一双眼睛的主人，她的目光平滑地扫过去，人们看到她略微凹陷，病殃殃的苍白脸颊上，只有镶嵌着的一对极其明亮的蓝色眼睛，在熠熠生辉。许多人竟然不敢和她直视。

“今天之后，你们就要奔赴各自的人生，在以后的日子里，没人再把你们当成小孩，你们一定会遇到很多让自己心情不快的事，当然，也会有受益匪浅或者没什么用但让你莫名开心的小事；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了如何和你们聊聊人生的思绪。”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做《遗愿清单》，如果可以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你会做什么……小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盖着白布的尸体，那是人们挖出了那些被异体洞穿而长眠在地下的累累尸骸，于是我不禁思考了关于死亡方面的事情，所以也想拿出来和你们聊聊。”

“虽然现在可以花钱去做基因修正，可是人的一生终究是有限的；死亡会一扇一扇地撬开每个人的生命之门，你听着他的脚步在走廊上来来回回，最终有一天，脚步停在了你的门口，然后，门铃响了……这个时候，你们会害怕吗？”

“在预感到死亡来之前，你们会安排自己的后事？拉着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拍段视频？费尽毕生文采写段惊世骇俗的墓志铭？还是说，想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做点什么呢，留下些什么呢？”

“少女时期的我看了这部电影，那时开始谋划自己的人生：我想，如果我真的在那一天，知道自己的生命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如果那一天之前我变得很有钱，我一定会去做那些我还没做过的事情。那些我喜欢但尚未完成的事，我的愿望，以及我想要追求的东西，我的梦想等等；比如说我曾经想坐热气球环游全世界，还想当全球总统，通知全世界，然后给大家天天放假。”

众人笑，泰勒也微笑，然后表情略微严肃了一些，“我所追求的东西？我想了想，我所追求的，我的梦想就是找到‘我此生追求的答案’‘那个困扰我许久的谜题’；为此我不曾松懈过学术上的研究，我每天早上四点起床，晚上十二点睡着，这么多年来作息从未变过，并不是我精力充沛，时刻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如狼似虎地跟随着我，我总觉得一旦停下就会被看不见的恶魔咬得粉身碎骨；这种极端作息只限于个人爱好分享，不推崇你们什么都学习一下我的，如果你想体验一把头发英年早逝的话，哦那边医学院的同学我看见你们了，确实，他们是特例，即便不效仿我，头发也足够感人。”这一番话使土木工程闻者伤心，使法学金融见者落泪，大家纷纷哭笑不得。

“那时我还有一颗少女心，相信我又聪明又漂亮，肯定会有一个盖世英雄般的男人陪伴在我的身边，以及一些重要的朋友，包括那些关心我、在我身边的人还在我身边，再加上结了婚如果我有后代的话，那么我会倾尽余生的时光陪伴着他们，直至生命尽头。这部电影深深地影响了我对生死的看法，所以我也也立下遗嘱：”

“当我死后，我愿意捐赠一切可以捐赠的财物，存款，生活用品，包括我早年的实验笔记，教学笔记，以及我所有可用的器官，骨骼，皮肤也无偿捐献给需要它们的单位和个人，用作医学材料，教学材料，或其他用途；在确定完这一系列宏伟目标后，我也已经给我的墓志铭也想好了……”

听到这话，在被灌鸡汤这方面颇有心得的众学生们头脑一热：看来罗斯伯里女士也脱离不了上升价值的演讲窠臼，一听到这样的说辞，同学们就开始自动脑补后续：痛心学生不作为，然后痛陈努力学习的利害……一想到这里，同学们也是非常麻木；毕竟信息化时代的人每天都在接受大量成功人士所享受的事物，所分享的成就，所做出的贡献，所达成的自我追求，但99.9％的人都没有那些成功人士的才能或者环境或者机遇。

但他们却因为信息化时代，几乎每天都近乎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那些成功人士的地位与自己有极大的差距，台上站着的这位就是，他们愿意听这传奇人士分享小故事，但是要是拿自身经历给凡人灌鸡汤的话，恕已然脱敏的学生们无动于衷。

“但是，我不想死。”

所有人都没想到台上演讲的女人话音一转，“我想活下去，我想和你们一起活下去，和你们一起活着迎接未来。25岁之后，每当新的一年过去，我都能明显地感受到属于我的青春正在远远地逝去。”

“墓志铭也好，时间规划也好，无论怎么安排后事，怎么安慰我自己，比如什么‘死亡是一个必然要降临的节日’都毫无作用……也许是因为年少时体弱多病，也许是经历过绞肉机般的三战，对死和衰老的恐惧始终钳制着我。所以我想研究长生，我自认为是个聪明的人，我希望承载我智慧的生命之所，可以永恒地延续下去。”

“在三战中，我见证了太多人在战火中失去生命，即便是活下来的人，也很快遭遇了一度异潮，活着是比死更痛苦的凌迟；在接连不断的浩劫里，我作为生物学家，深感人类的身躯是弱小的，病毒，锋锐的道具，稍微强点的力量，不良的生活习惯，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缩短我们的寿命，把我们送入坟墓；于是，基因修正技术，诞生了。”

场下一片哗然；大家都知道，基因修正手术是芝·柏德发明的。

“你们一定不知道这项技术到底是怎么诞生的，在政府中，这项技术从无到有的全过程以及商业化路径，也是绝密资料；但…就把这个当做是你们的毕业礼物，当事人之一的我不介意将其告知你们，满足……好奇心。”泰勒望着明显骚动起来的人群，黑暗里，她和温其玉校长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者用口型说道：各出口暂时已封锁，不会有任何人进来阻拦你的演讲。

泰勒沉默半晌，对着泱泱人群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时的人们才发现曾经那个美艳无比的金发女郎早已无踪，尽管身体没有皱纹和老年斑，皮肤依旧光滑，可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一个风烛残年，满地琐碎的老妇人。

“那时存在的个别国家政府对我这个议题很感兴趣，给我们的科研团队提供了大量的科研资金和一系列必要的资源支持；我能追溯的日期，那是从三战开始以来，我所效忠的国家政府就有收集血液制品，废弃器官等医疗资源等历史；要论根源，可以追溯到更久，那时在推行新的血友病治疗方法：定期注射凝血因子制剂。”

“这就导致市场上血液需求较为突出，那时血液来源主要靠民众无偿捐献，但是民众的捐血相比需求，堪称杯水车薪，所以开始大量地购买外国的血浆。”

“大概是从这时起，市场交易就允许入不敷出的人们通过贩卖自己的身体资源来换取本该是劳动所需的报酬……回到当下，距现在不久前，我们的现行政府，对我的议题很感兴趣，恢复了这种民间有偿募捐的古法形式，从世界各地寻找，花钱收集了大批我们实验所需的活体素材。”

“相信很多在这方面专业研究过的同学都知道，在异潮爆发后，人类新出生的婴儿里先天残疾，先天精神异常的频率比前异潮时代高很多；我们认为这些天缺者是宝贵的研究材料，要么直接把尸体低价购入，要么以治病为由接这些孩子来研究基地，一治病就是几年，很多父母等到死也没等到自己的孩子，我们连完整的尸体都不会还回去，在实验中死掉的孩子难以计数。”

“那时的我年轻气盛，沉迷于自己的研究，并不在意手上过了多少条人命；在我们的工作下，第一款基因修正舱诞生了，我们所有人站在它旁边拍照合影，凭借这项技术的不断改进我们获得了诺贝尔奖——殊不知突破人类的生命规律，乃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泰勒轻声细语地说，也有可能是过于疲惫导致的有气无力，“第一版发行后，稍微有经济基础的人都纷纷赶来试用，这在当时也成为了喜闻乐见的事，返老还童不再只存在于传说中。”

“第三年后，发生了一件事。”

“在各地，出现了接受基因修正技术的人，在没有接触异体的情况下，在家中，在工作岗位上突然变异的情况，一时间死伤无数；为了压制舆论，不影响民调，政府便对外宣传，这是隐性感染体。”

听到这里，学生和老师的脸上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们这才回过味来：泰勒要讲述的到底是怎样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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