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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的是行宫中果然并未有大规模的时疫爆发,御医们带着侍从在行宫上下熏艾消毒,将负责去承德采办物资的宫人及与他们接触之人隔离开来,并将他们的衣物用品一并焚烧,迄今为止行宫染病的不过几人而已。
固然承德城门关闭,音信断绝,但由此可见承德城中的情况应当也在可控的范围内,宝月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这才算松了口气。
二十多日过去后,行宫内并未有新染病的宫人,故而众人也渐渐放松,重新开始在行宫内活动起来,御前也恢复了每日议政的惯例,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可宝月却迟迟不见四爷回来。
“承德城门打开了没有,四爷可有信来?十四爷也还未回来吗?”宝月又等了两日,行宫内如常运转着,仿佛只少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她已不免有些心慌了。
“奴才使人去问过了,两位爷都还在城内呢,即便时疫了了,也总还要料理后续的事宜,安抚一番民心不是?侧福晋且稍候几日,想必王爷很快就回来了。”苏培盛在下首答话,宽慰她放心些。
“即便四爷事忙,难道连给我回个口信的时间也没有。”宝月抱怨一声,半信半疑地瞧他,这可不像四爷往日的作风。
苏培盛心头一凛,他小心地请示道,“奴才去的时候王爷正忙,不若明日奴才再去一趟?”
“也好,”宝月无暇顾及他脸上的神色,她皱眉让珍珠拿来一个箱笼,“四爷一连去了快一个月了,你把这些衣物用什给他一并带去,叫他照料好自己。”
他走的时候只匆匆带了那一个小箱子,只怕不够支应。
第二日苏培盛果然带着一封信回来了,上头只草草写了两段话,说城内情况已定,料理完这些安置和拨款的事宜后他便回来,又说自己无事,不知玉娘是否安然无恙。最后几句甚至仿佛是急急忙忙赶出来的,字都要从信上飘着飞出去了。
“奴才去的时候王爷正和城内的知府县官们议事,实在无暇,这才匆匆写就。”见宝月看了信眉头紧锁,苏培盛连忙低头解释道。
“无妨,既然四爷实在没有时间,便不必抽空回信了,”宝月看他一眼,目光倏然凝在他身上,她捏紧这张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信纸,隐约感觉闻到了一丝木兰花的香气,“承德城内,时疫确然已平了?”
“是,此次疫病传播不广,王爷和十四爷控制得当,的确已了结了。”苏培盛松了口气,他心虚,不敢抬头看宝月,自然也就错过了宝月脸上的不明神色。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宝月敛下目光,掩住神色轻轻点头,待苏培盛退出去后,她拿起信纸细细嗅了嗅,那丝香味果然不是她的错觉。她寒声对身旁的珍珠道,“你找个人跟着他,看他做什么去了。”
笔迹虽然确是四爷的无疑,但这字她越看越觉得奇怪,苏培盛忙着解释的态度也不对。再加上仔细看他身上,鞋面干净,衣裳不染一丝尘埃,精神抖擞,实在不像来回骑了五六个时辰的马的样子。
珍珠听了宝月的话一头雾水地应是,却还是立即派人去办了,当晚她却花容失色地来回禀,“他在偷偷烧衣裳!苏培盛是不是身边有人染症未曾上报?”
“只怕不是你派人去十四爷那儿打听打听,罢了,不必了。”宝月缓缓坐下,她轻抽一口气,再压抑着情绪缓缓吐出来,“找个太医给他诊治,若是无碍,便带到这儿来。”
苏培盛见珍珠带着面巾来请他就知道不好,他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奴才有罪。”
宝月冷冷地盯着他,她竭力冷静,却感觉指尖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却又希望不是,可苏培盛这一个磕头她的心几乎是一下子就凉了。
“你说,四爷究竟怎么了,”她头上的钗子随着无力地摇动两下,声音渐低,终于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来,“四爷如今还在承德城内吗,他染上疫病了吗。”
如今四爷不在她的身边,一点情况都不知道,她又想起那信纸上几乎飘起来的字迹,他是不是病重到手腕没有力气了,所以才连三行字也写不完?
那信纸在她手中被她的指甲掐出一个洞来,她分明觉得眼眶胀痛,却连泪也流不出来。
“是、是,如今四爷安置在行宫外的一座园子里,特地叮嘱奴才不许告诉侧福晋,奴才并不是有意隐瞒啊。”苏培盛汗流浃背,颤抖着答道。
“你瞧过他没有,现下如何了?”宝月不愿再和他多说那些无益的东西,“万岁可有派御医去诊治吗?”
“奴才只在门口收了信,也未能进去,万岁自然派了御医去,病案上说如今四爷还尚在发热。”
苏培盛支支吾吾道,倒不是他不忠心,不肯为四爷肝脑涂地,只是若他不在侧福晋眼前,只怕连这几日都瞒不住。
“糊涂东西!你我都在外面,四爷身边谁来伺候,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难道要你主子病中还要费神吗!”宝月噌的一下站起来,怒目而视,光知道听四爷的话办事,也不动脑子想想,须知阖府上下都系在四爷一人身上,“他若不好,你们焉能有命在!”
苏培盛欲哭无泪,这道理他不是不懂,可他当时若不听四爷的,只怕等不到四爷不好他就没命在了。
“愣着作甚,如今我也知道了,还不带我过去!”宝月心烦意乱,不住地拨弄着四爷褪给她那一串碧玺串子,她心中涌起一阵后悔,这种保平安的东西怎能轻易与人,她当时真不该收下。
苏培盛听了满头大汗地膝行两步拦在她身前,“万万不可啊侧福晋,四爷亲口吩咐绝不许您去的,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奴才去园子里伺候四爷便是。”
“你可想好了,我去了,往后四爷问罪,我自然会为你说话。可将来我若问起你的罪来,四爷是会向着我还是向着你。”
宝月冷笑一声,带着凉意的目光在他头顶一扫而过,她耐下性子,慢声细语地重复一遍,“你可想好了,苏公公。”
“侧福晋!”珍珠先想阻止,这可是时疫,会染人的,可看宝月红着眼眶,态度坚决,她便也咬牙转身跟着斥责苏培盛,“如今四爷不在,苏公公不听侧福晋的号令,反要以下犯上,自作主张吗。”
苏培盛听了默默低头,慢慢挪开身子,这可是侧福晋威胁他的,将来四爷问起罪来他也有话说。
宝月立刻要珍珠为她收拾好箱笼,并嘱咐她再喊太医来,“给咱们这一处伺候的人都瞧瞧,再熏几日艾草,确保大家都无事。”
珍珠默默拿着箱笼跟在她后面,“奴才也去伺候侧福晋。”
“你不许去,”宝月示意苏培盛来拿箱子,她摸了摸珍珠的鬓发,不容置喙道,“苏公公我奈何不得,你若不听我的话,就回杭州去。”
珍珠咬唇望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宝月拍了怕她的手,她知道珍珠的意思,可她不愿意往那处想。
纵然如今发生的事已经和历史上不一样了,但四爷一定会无事的,她心中升起一股茫然地无措,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四爷丢在外面的园子里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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