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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侧躺在地上,左手痛苦地捂在胸口,随着她的动作,它虚弱地张开眼,透出一条缝。
不知是因痛苦还是别的什么,它棕色的眼中溢满泪水,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你想说什么?你会写字吗?你写给我……」白落竹凑到它脸前,嘶哑地大喊道,滚烫的泪水不断滑落。
野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她以为它要写字,吸吸鼻子,连忙伸手抓住:「你在我手上写……在这里写!」
它却微弱地摇摇头。
那只毛发披覆的右手悬在空中,好半天,最后落到女孩的脸上,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某种久远的记忆被唤醒。
女孩如遭电击,呆坐在血泊中,热泪簌簌滚落,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野人像是困倦已久,从胸腔中长长地呼出最后一口气,手终于无力地垂落在地。
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如野兽般的体味,并不好闻。
它最后的退场,仍是以野兽的身份,而非那个久远的人类。
无人知晓它姓名。
第105章星蚀
在白落竹那一辈,同族中一共有四个女孩,以梅兰竹菊命名。
白落梅大她九岁,是她的亲生姐姐。农家孩子多,父母活儿也重,向来是长姐如母,白落梅也不例外。
1999年,白落竹七岁,还在田里玩泥巴。路过的农人告诉她,家里人正在找她回去。
她跌跌撞撞跑回家,见家里人个个喜气洋洋丶兴奋不已,说要上县城拍全家福。
全家福是什么?
七岁的白落竹对这个词还没有概念。
不过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之所以家里人愿意出不菲的拍照费用留下那张照片,是因为姐姐要离开家,南下务工,以后可能也很少回来。
九十年代,普通农家供不起几个孩子同时上学,更何况那是长女,时代和贫穷的双重牺牲品。
从邻居乡亲的只言片语里,白落竹渐渐知道,姐姐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给弟弟妹妹交学费买衣服。
她开始变着法子藏起姐姐为数不多的行装,姐姐柜里的衣服每天要不翼而飞好几次。
小女孩天真地以为,只要姐姐找不到自己的行李,她就不会走。
但七岁的白落竹什么也改变不了。
姐姐最终只是在村口蹲下,像往常那样刮刮她的鼻子,而后转身离去,坐上那辆满屁股灰尘的私营小客车。
这一去,便是杳无音讯的十六年。
从那以后,白落竹再也没有见过白落梅,她变成一个名为「姐姐」的符号,活在记忆里。
九十年代通讯落后,家里人也没别的办法,最初还托同在南粤务工的乡亲父老留意留意,但年深日久,一点白落梅的痕迹也没有,便渐渐断了念想。
这个人存在的印记一点点被抹去,直至成为家里不成文的禁忌。
十六年过去,时代的车轮碾过所有人。神农架开始轰轰烈烈的景区开发,家里也渐渐有馀钱翻修居住几十年的吊角楼,族中同辈的兄弟姐妹都在外工作,少有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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