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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时予没有回避她的眼睛,转过来和她对视,瞳中犹如深潭,看不到丝毫波纹:“想多了,不是专程,有公事过来,碰巧而已,你毕竟是我带大的小孩儿,今天就当做给以前收个尾,我帮你一次也只是举手之劳,往后在学校,不会再有人抢你应得的。”
他态度还是温柔的,这种温柔又隔着跨越不了的距离感,像只能仰望的上位者随手照拂,看起来偏爱,实际上烟雾一样抓不住。
沈禾柠回忆起刚才。
他说我们家柠柠,说她是被他惯着长大的,他确实什么都记得,但就是什么都不想要了。
薄时予拿过车里的备忘录,抽出笔,在上面勾出一串号码,撕下来递给她:“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以后再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打这个电话。”
“记住,别闹,”他乌色长睫压低,有些居高临下地看她,笑痕始终还在,只是从来不达眼底,“听话一点,我工作很忙,没空陪小孩儿玩。”
江原一直憋着,呼吸都不敢大声,把车停在舞蹈学院宿舍区外一个僻静的路边。
沈禾柠眼眶通红,捧着装满碎片的纸巾包和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下车,让自己一直存在于后视镜能看到的范围里,在风中细骨伶仃。
等车影消失后,沈禾柠才捂了捂空荡的胸口,很快逼自己稳下来。
她盯着车的方向拿出手机,打开宿舍四人微信群,釉白指尖按住语音,发布一条集体任务:“老婆们,帮我一个忙,今天之内,把我从宿舍里赶出去,让我无家可归。”
群里分分钟炸开,三个舍友连番给她打电话,追问她是不是梁嘉月闹事,要不要抄家伙去打群架。
沈禾柠慢慢蹲下来,抱住腿,少女骨骼纤细,窝起来很娇柔的一小团,她脸颊埋在臂弯里,轻声喃喃:“我想……得到一个人。”
一座她难以企及的,温暖的冰山。
-
车从舞蹈学院开到城南公馆不过二十分钟车程,沈禾柠下车后,薄时予右手就一直重重按在膝盖上,手背上的血管筋络绷起。
他闭着眼,脸上看不出异样,直到一点光线晃过来,他才挑了挑眼帘,看到旁边座椅和靠背的夹缝里有一块被落下的陶器碎片。
薄时予捡起来,指腹慢慢抚摸,车在这时候开进地库,江原回过头紧张问:“时哥,咱们在舞蹈学院留的有点久,耽误换药时间了,你还好吗?”
到了秋天,薄时予腿上的伤会爆发,其他季节倒习惯了,只是每年这个时候都必须受折磨,只能按时靠药物缓解疼痛。
薄时予语气极淡:“没事。”
为了分散薄时予注意力,江原又开始发挥他碎嘴子的专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刚才在学校我没敢提……那个梁嘉月左边脸确实肿了,像是被打过,沈姑娘嗯……看起来倒没什么事,她胆子其实挺大。”
他跟在薄时予身边的时间不短,识人是最基本的能力,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讲。
车内陷入某种凝固的寂静,江原后脊背发凉,正想识趣地换个话题,薄时予漫不经心开口:“那又怎么样。”
江原呆了,迅速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诧然看他。
薄时予对人对事极严格,对待自己更变本加厉,江原从来没想过会在他口中听到这么纵容的话。
一个小女孩的心思和行为根本躲不过他的眼睛,他从最开始就洞悉,什么都清楚明了,是坦坦荡荡的偏心。
地库暖调的灯不算亮,薄时予坐在一片撒了金粉的阴霾里,右腿早已经被疼痛淹没,淡色唇边却向上挑。
“我只知道,她受欺负是事实,至于其他的——”
“有我在这儿,她就算捅破了天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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